邱白此前一直都在否认自己请求颜真人卜卦乃是由章以尘之母所授意。 盖因他知道寻常时候要想请颜真人出手,难如登天。 但倘若让李澈欠下了一份人情……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主动还是被动,以颜真人这等精通奇门甲术,讲求天道因果的大修士而言,有人藉此由头来求,那么肯定会有个说法。 此事有很大可能成功。 而邱白之所以会如此做的由故,还是因为他只当李澈与自家公子章以尘一样,是那种身份地位独特,自幼生活在众人视线焦点下的青年人。 他们心高气傲,极难服人,但其底气来源,又非是自身,而是享有先辈高人余荫所得。 也正因此,他们为人处世稚嫩,心思浅显易抓,成熟起来总要耗费比别人更多的时候。 邱白倒不是看不起这些人。 恰恰相反,在他认知里,这些人成长的上限是极高的,远不是一些所谓的玄门大家、灵门大派的子弟可以相比,更不提他自己这种家仆。 他们比其余许多修士都站在更高的起点上,享有更好、更多的资源,只要他们自己能够成熟起来,进步自然是突飞猛进。 当然,凡事皆有两说,这天下更多的还是习惯了安居在祖辈余荫下,沉溺享福,纵情声色,最终寂静了了的人。 邱白并不了解李澈,自然没有认定李澈就是这样的人。 但在他想来,李澈这般年纪,该是与自家公子一样,肯定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 故而他一进这座会客厅,便有了先前那一出戏,意图在章以尘的“配合”下,侧面让李澈知道自家公子待客不薄,不要看只是一屉茶叶,便不以为意。 后来赠送李澈所需,根本由故也还是看在李澈年纪青青,想要尝试给他“下套”,而背后授意之人,正是章以尘之母,那个自己侍奉了一辈子的小姐。 ‘以尘母亲……此事是不成咯!”
邱白污浊的瞳仁内闪过一丝恍惚。 他闭眼深吸一气,缓缓呼吐而出。 这几个字词一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徒为笑柄。 这李澈分明就与自家公子不同,不仅深谙世故,更是心思深沉,早已看透了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甚至还配合着自己演戏。 若非是自己追迫过紧,只怕这李澈就一直装下去了…… 邱白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举重若轻的模样,心中暗道:“颜真人不愧颜真人,眼光确是毒辣!”
电光石火间,李澈自不知邱白心底所想,只是拱手歉笑,“李某保证不了一定让老师出手,还是那句话,我会如实转答。”
邱白暗叹一声,随后提振了精神,对在一旁等候的那仆从道:“愣着作甚?快去把李公子所需的物什尽数拿来!”
李澈看他还在坚持,苦笑道:“邱老,晚辈当真不好收受您的好意!”
仆从顿驻脚步,邱白冲他一挑眉,摆手道,“去!”
又回首对李澈道:“这些东西是我家少爷赠送给李公子的,并不需李公子你付出什么,更不会算什么人情,你就放心收下吧!”
既然先前所谋并未“得逞”,那么他就转换方向,以全力交好李澈为目的。 李澈张了张嘴,苦笑连连。 不旋踵,仆从便举着一只托盘回转,上面摆放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储物小囊。 邱白冲李澈摆臂示请。 东西都拿到了跟前,李澈也先不再客气,拱手一礼,拿起来查看。 未多时。 李澈抽紧囊袋,握在手心,沉吟了片刻后,道:“同光楼名不虚传,李某凝炼本命法宝所需的辅材已然全竟在此。”
邱白抚须,笑而不语。 李澈又想了一阵,缓缓道:“前辈既然不肯收受灵石,那我便用几件法器作偿如何?”
邱白正待婉拒,却见眼前光华一闪,五件样式不一,全然崭新的法器出现在了仆从托着的托盘内。 “这是……”邱白统管同光楼内所有大小事务,算是背后真正的主事之人,每日都要过目不知多少在同光楼内易售的货物,眼力自是不差。 这五件宝贝虽然只是法器,但他一眼就看出来,光华铮亮,做工精细,绝非寻常家野散修所炼制,谅必出自哪家专精炼器之道的修士之手。 这种法器,虽然对他这等修为的修士来说毫无意义,但对那些金丹境界以下的修士而言,却有莫大的吸引力。 候乔作为离阳派弟子,更是其门中真人亲传,一身炼器本事不说有多么精湛高深,但却也算是登堂入室。 他所炼造的法器自也有颇多可取之处,流传出外,每一样都是上佳之作,至少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而候乔本人也正是仰仗于此修炼,一面收购各色炼器材料,炼造法器、灵器,易售换取灵石,一面用这笔灵石物色自己修道所需,自给自足。 李澈斟酌了下言语,“这五件法器,是我一位离阳派好友相赠,本另有用途,如今……便拿来算作资财,换取贵楼的这些材料吧!”
邱白一怔,似乎有些意动,但却又有些犹豫。 李澈先开口打断他发声,说道:“邱老,你与章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正如我一开始所说,贵楼开门做生意,怎好我一来就坏了规矩?”
“你们既然不愿收我灵石,那么李某便用这几件法器代偿罢!否则我下回来这同光楼之前,都要想想你们会否以为我又是来白蹭便宜!”
“若是这样,那我却就不敢再来了!”
“这……”邱白面露难色。 章以尘却一把按在邱白肩头,些微发白,稍显病态的脸上露出笑容,爽朗道:“李兄都这样说了,我又如何能拒绝呢?邱老,把东西收下吧,咱们都不要再推托了!”
邱白还想说什么,转眼却看见章以尘嘴角淡淡的笑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他以往所不曾见到过的气质,像极了自家老爷。 这一幕让他心底不知为何就立马沉定了下来,笑道:“是,老奴听公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