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山府这一行,大约有三、四十余人,为首的是三个金丹修士—— 一个半脱道袍,将衣物系挂在腰间的花臂散发壮汉,一个挽着拂尘,周身土黄色灵光散涌的老道,最后则是一个踏浪而行,头发花白的童子。 这三人待法舟停靠后,见赵循辉拱着手迎了上来,互望一眼点了点头,一并下舟与他回礼。 拂尘老道先行开口,声音干巴,好似金石刮擦,“赵大公子?今日是你来与我癸山府接洽么?赵族长呢?”
赵循辉歉笑一声,说道:“家父有事在身,一时走脱不开,便嘱托我来接待,诸位贵客勿怪!”
“我赵氏商队前回出行,折损了许多人手与货物,家父如今正在处理一并相关的大小事宜。”
好似怕对方觉得自己不被重视,赵循辉又跟着解释了句。 拂尘老道还没说话,三人身后一个皮裘毛靴,年约十四、五的俊秀少年蓦然出声,“哼,你赵氏在外生意如何我们可不管,别少了我癸山府的东西就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面色微变,赵循辉更觉有些难堪。 赵兴发治理下的安信赵氏,之所以能够兴盛至这等地步,其实与癸山府有着密不可分的干系。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癸山府特批了赵氏,能够藉以其名,在洲陆上行走,做起来鸡血木制品的生意。 这是其他一些与癸山府签署了《灵修法约》的氏族或门派,所享受不到的优势。 正是因此,赵氏商队在洲陆上行走,极少会有不开眼的势力打其主意。 要有,那也是些亡命之徒,或者干脆连赵氏背后依仗的不清楚的人——换而言之,这部分人威胁极其有限。 而其代价,便是癸山府能从赵氏手上优先以低价、大量购得种种鸡血木制品。 其程度据说令人发指,李澈此前与赵循辉、王晖吃酒时,就曾听赵循辉说起过此事,甚至连一向不爱管事的赵由意,也曾与后者抱怨过。 踏浪的鹤发童子眼皮一抬,对说话的那少年喝到:“岳江,少要胡言,还不与人道歉?”
这名唤岳江的少年似乎身份地位颇为不俗,也不过筑基修为,听了这话却冷哼一声,没甚表示,只是不情不愿拱了拱手。 赵循辉面色不大好看,却也没得办法,点首算是揭过此事,随后就开始吩咐一众家仆,搬运起起货物来。 癸山府为首的三位金丹修士自不会亲管所有大小事宜,而是由底下几位能力颇出众的弟子在分管。 除此外,就是那岳江独自一人站在旁侧,无所事事,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发出些没甚帮助的吆喝,让赵氏的仆从大眼瞪小眼,不知该不该听从。 再到后来,看李澈三人站在一边指挥,也要来喝问:“你三人怎么不上手?多个人,多份力,快些装载清点完,我也好赶紧离了了旮旯角落!”
赵循辉经历了半月前的商队大变,人成熟许多不说,更是方硬了不少。 见状反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只是打开旁边仆从手里合托着的玉石宝箱,确认无误后,让其搬送上舟。 岳江眉头一挑,就要发怒,三人中的花臂壮汉忽然出声: “岳江,你别再胡搅蛮缠,杜某可不管你是不是岳真人之后,此事回去还都要如实禀报安真人,你自看着办!”
岳江闻言面色一变,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敢造次,撇开了头,去另一边站着,目光里似乎尤还含恨,看着李澈三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差不许半日功夫,货物就全数如序装载完毕。 赵循辉吆喝了一声,让一众家仆各自散了,又让李澈与王晖两人先顾自歇去,他则领着癸山府那踏浪鹤发童子,去往赵氏大府内的账房清算。 李澈与王晖告辞一声,就回转了自家客府。 他在厅堂稍歇,饮了一盏热茶,吃了两块精致的糕点,正思忖掌教颜真人何时会来回复,屋外却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李澈循声望去,就见赵兴发带着一队赵氏家兵大步走了进来,把他团团围住,而家兵领队为首之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赵革堤。 李澈见这阵仗,心中横生出一丝不妙之感,似乎觉得自己忽略了甚么,但细细想来,却又抓不住要点。 他还算镇静,舒出一口气,沉声道:“老叔,这却是怎么了?”
赵兴发上下来回打量他好几眼,还不住摇了两下头,似乎有什么叫他难以置信,最后面有愠色,低声喝道: “子翰,我来问你,辉儿商队出事,是不是你在里应外合搅鬼的缘故!”
李澈不由一怔,他以为自己是被那赵向心穿了“小鞋”,藉着在族内似乎极其重要的地位,撬动赵兴发来对付自己。 他正还在想对方究竟会是用甚么理由来拿问自己,却不想是商队遇袭这件事! 李澈同样目露难以置信,问道:“老叔,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你不要来反问我,只消回答便可!”
赵兴发难得的失态,猛一挥手,甩出一道劲风,住了李澈反问,连顶梁上的灰尘也被震下来少许。 李澈深吸一气,一字一句,极为诚恳地说道: “老叔,子翰绝没有在这事儿上与人里应外合,恶了赵大哥,害了赵氏折损一整只商队,侵吞了那批货物!”
赵兴发满嘴苦涩,“你清楚商队行程路线,又熟悉商队主力各个人的长短,更通晓战阵合击之法,还有如何开启玉石宝箱诸如此类的隐秘讯息,不是你还能有谁?”
李澈不禁沉默,赵兴发这席话却是此前他心底评判王晖时候所想,未料却从赵兴发嘴里说了出来。 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忽然想到王晖…… “王晖!”
李澈悚然,急忙问道:“老叔,是谁与你说我干的此事?可是王晖?他……” 赵兴发勃然打断他话,“自有人与我说来,干王晖甚么事!你不要乱牵扯人进来!”
李澈还想解释王晖在这件事里可能扮演的角色,却突然瞪大了眼。 只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啜泣声,却是个身着蓝色花裙的高挑女子走了进屋,不是赵由意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