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李澈么?”
清尘子皱着眉头,“你来我垣象殿后,须得收敛一些,少在门内放浪,惹是生非,否则休怪老夫不留情面,赶你出……” 说到一半,他忽然一愣,几疑自己听错了去,“你说你想去昌宝殿学法?”
却无怪清尘子错愕。 炼器、符箓、阵法三道虽然根自同源,基础皆是各式各样的法禁,但实际上,由于对修习之人天资有不同的要求,在无数人心底,三者自也分坐高低首末。 对修习之人天分要求最高的阵法,无疑在所有修道人心目中地位最高。 阵法一途,本身便是由各式法禁组构架建而成,习至高深处,直可凭空布刻,威能甚而不下一些神通道法。 尤其此法与阴阳八卦牵连,多会衍化出些占星望气、卜卦推演之能,故而在宸虚派尤为受人重视。 次一等的便是炼器。 此一道须要在炼制宝贝时,将要成型那一刻,一气纂刻上所有法禁,若有疏漏,或是误刻,甚至存些瑕疵,便就要全功尽弃。 届时白费了天材地宝不说,最险还会致使炸炉或者引发灵浊紊乱,对炼制之人有性命之危,是以对人天资的要求同样不低。 至于符箓,虽然易于入门,一些低阶符箓也不须什么珍贵材料绘制,但因高阶符箓在修真界流传甚少,以至修道弥久,用得人反而愈少。 也正因此,尽管符箓无论是自用还是同人易换它物,都有诸多方便之处,极受低阶弟子欢迎,却也只能忝陪末座。 似今日这场测验,对法禁感应第一流的几人,不出意外都会选择进入垣象殿学法,李澈这一出,着实出乎清尘子意料。 这位清瘦的高冠道人尤自不能相信,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李澈却不再回答他疑惑,只是反问道:“未知李某人哪里举止放浪了,倒惹得前辈不快?”
说话时候,他眸光生冷,垂落双手,直起身来,腰杆笔挺,竟尔比站在石台上的清尘子还要高上半头。 清尘子见这后辈不仅不回答自己,反还顶撞,让自己仰视,登时心生怒气,冷笑一声:“近些日子门内与你有关的传闻还少了去么?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你要真做没做过这些事情,如何来得这些个说法?”
清尘子并非世族出身,未入道前只是寻常俗家,机缘巧合下,十余岁时,被一位宸虚派前辈领入了门内。 只可叹入门后未多久,这位前辈便因隐疾故去,空留下他一人孤身修习。 清尘子倒也坚韧,咬着牙一人在门内抓摸滚爬。 他机缘不差,二十许岁时,因自身在阵法一道上的天赋被人瞧出,拜入了垣象殿修习阵法,时至今日,已然领任垣象殿副殿主一位。 只不过他这一路走来,因为没有跟脚,着实受了不少白眼与屈辱,还多是来自那些世族子弟。 故而如今位高权重了,他对那些风闻不佳,或是举止无端的世族弟子,往往先入为主,不给甚么好脸色看,开口必要教训一番。 李澈丝毫不怵,回以冷笑,“原是这个由故,我入门这几日,一直在府内闭关修炼,不曾外出,今日来散闲透气,倒也听了三两句风声。 李某还以为这等无稽之谈,若非愚昧,谅必不可能有人相信,却未曾想前辈你竟然当了真? 还是说前辈你手里有些甚么证据? 那不若说来与众一听,若是不差,李某愿往仁王观自投罪身,也省得耗费门内资源,还要搜集证据!”
“你……大胆!”
清尘子气得头顶发冠都要飞天,这李澈一口一句唤他前辈,实则话语间毫无尊崇之意,反而还讥讽他愚昧。 清尘子登时气急,一甩拂尘就要往他脸上糊去,只是手在半空却又生生止住,面色阴晴不定。 李澈见状,大笑一声,全没把人放眼里,反而踏前一步,似在问他,你怎不挥劈下来? 他如何会怕这清尘子? 因要在宸虚窥伺,李澈一向是按伏罗派教授那般待人接物,圆滑行事。 但他本性却是个极要强的人,遑论如今他有风波加身,必须要表露态度,即便没有,有人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指摘自己,为老不尊,李澈也绝不能忍。 “师兄且住手,何须与小辈置气!”
一旁的赤发壮汉抬手虚按,拦下了清尘子高举的右臂,只他眼神里满是对李澈的欢喜。 “呵呵,师兄可别冲动,这李澈可是李氏的宝贝,要伤了他,你我却担待不起。”
另侧那个笑眼书生亦好言相劝,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 清尘子其实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没有下得去手。 嘉峻李氏迥非小门小族,要被他们知晓,自己寄予厚望,送来宸虚派学道的子弟受了偌大委屈,谅是要追究到底。 若他有实证倒也罢了,偏他也明白,此事大概是有人生事,而他只不过是习惯使然,藉机教训罢了。 原本被赤发壮汉劝阻,他正好骑驴顺坡下,此刻被这书生一挤兑,看着广场上数百来人,好不尴尬。 心下腹诽:“好你个叶青英,平素咱俩看不对眼也算,今日在这些晚辈面前还要落我面子,此事老夫记下了!”
他这般想着,口上却喝道:“李澈,老夫险些被你所激,一时糊涂,动了私刑,你且等着,待老夫把今日之事上报给仁王观,看你如何自处!”
李澈冷笑一声,根本不加理会。 赤发壮汉拍了拍清尘子肩头,笑着看向李澈,“李澈,我名淳于赤,你对法禁感应敏锐,我昌宝殿自是欢迎你来修习。”
淳于赤心底是真个欢喜不尽,以往这些与法禁上天赋一流的弟子,九成九都会选择去垣象殿,不曾想今日却是花落自家。 他转首看向清尘子,“师兄?”
清尘子又冷哼一声,眉心八卦图迸出一道流光,落进李澈腰间符玉,便顾自开始报下一人名姓。 李澈朝淳于赤拱了拱手,却不再落座,告退一声,直接转身就往出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