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郑重点头。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石鲮鱼不再动作,而是来到了洞顶,闭目感应。 这回李澈看出了些门道,若有一条墨线,此时石鲮鱼所在的位置,头顶上方并非正中心,而是将他左右标记的点,全部接连起来的那一个位置。 “你慢慢来,方才起,我就已经施法遮蔽了咱们几人,即便是化虚修士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兑泽生阳镜耐心等待。 石鲮鱼没有回应,也不知在感应什么,又是好一会儿,终于睁眼,俯首道:“我要破阵了,你们做好准备。”
一句话,一人一妖一器灵全神戒备。 只见到石鲮鱼抬起双手,爪子末端牵引出了一根根金色丝线,接连着洞顶上的某处。 他肘部下压,脚下的土堆也开始变矮,随着与洞顶拉开距离,一张虚幻的禁阵裸图出现在了眼前。 所谓裸图只是李澈自己的形容,其实就是是没有任何媒介依托的禁法。 这些被一个个绘制的禁纹,就像是有弹性般被撕扯了下来——仿佛众人头顶是一张渔网,而石鲮鱼正在将其下拉,下凹出了一个弧度。 某个极限——嗡的一声! 阵禁绷断一角,满头大汗,手臂青筋暴起的石鲮鱼面色一喜,沉声一喝,乘势发力! 嗡……嗡……嗡嗡嗡…… 阵禁崩绝! 而他头顶那一处中心,泥石如蛛网一般开裂,尘土噼噼啪啪掉落,露出了一个孔洞。 石鲮鱼立时喝道:“随我走!”
他松手蹬腿,身体暴窜,一气冲进了这个空洞内。 和之前一样,泥土像是有意识,自觉鼓荡退开,分向两侧。 “不要愣着,走!”
邹六阳一声拉起李澈,将他丢入洞内,随后自己紧跟着冲了进去。 哗啦啦。 洞口孔径不大,李澈能够感受到泥石沙土几乎是贴着脸面在耸动,空间太小,给人的感觉极其压抑,好在没有多久,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耳边呼的一声,他人已经飞出了孔洞,几乎是露头的第一时间,牛角大魔已显化而出,头顶日西坠盘旋兜转。 然而石鲮鱼却毫无防备地站在不远处,四下张望。 “石前辈?”
李澈惊异于他的放松,猛地开始四下打量。 石鲮鱼看了眼牛角大魔,又看了眼日西坠,摇头道:“这里什么也没有,你不用如此防备了。”
“什么?”
李澈难以置信,一望之下,却发现正如他所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山洞封闭,上方弧形,光滑可鉴,整个乃是半圆形状,空间不大,内里空无余物,一眼就能看尽。 嗡! 邹六阳从洞内飞出,漆黑的羽翅强而有力地扇动,劲风阵阵,锋锐炽烈的灵乌赫在头顶高悬。然而他同样只是一愣,旋即便放下了动手的架势。 “老邹,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我可告诉你,你找不到要的人是你的事,破阵我是实实在在破了的,方才动手前的协议可不能变。”
石鲮鱼话是朝邹六阳说得,实则有意无意看向李澈。 兑泽生阳镜显化,淡淡道:“我宸虚派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
石鲮鱼这才安心。 兑泽生阳镜四下飘荡,皱着眉头问道:“邹妖王,是不是你搞错了?”
邹六阳脸色不是很好看,沙哑着喉咙道:“我确信他曾在这里过,这里的气味尤为浓重。”
说着,他那斩碎过神秘人神魂的飞剑轻轻吟颤,仿佛是在为自己主人证言。 “那就是我们来晚了,他正巧已经走了?”
兑泽生阳镜眼里难掩可惜之色。 这时候,李澈却站在山洞中心,四下打量后,在破洞口子边,蹲下了身子。 他看着地面,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忽然轻咦了一声,挪了挪身子,往旁边稍去了数尺。 “发现什么了?”
兑泽生阳镜精神一振,忽然想起来李澈曾经在苦青手下学过细作的各种手段。 这不同于用灵识扫查,仅仅局限于“看”,而是凭借着自己搜集到的讯息,对形势做出判断。 果不其然,李澈没有让他失望。 “兑泽师叔,你看这痕迹……”李澈说着,袍袖一掸,尘土吹飞,地面上露出了一个直角状的痕迹。 “不是刻在石面上的,像是被什么重物给压出来的。”
李澈再挪了挪身位,在这个直接旁又找到了这么一个痕迹,再挪,又在这两个痕迹对面找到了各一个痕迹。 “这里放过什么?那人的卧榻?”
石鲮鱼知道人类修士打坐喜欢垫蒲团,休息喜欢坐在榻上。 “要说是卧榻,这位置也太在中心了,哪有这样的?”
李澈比划了下,“而且这卧榻得有多大?卧榻可不是床啊,这大小,三人并躺也绰绰有余。”
兑泽生阳镜皱着眉头,轻声道:“这怎么……” 邹六阳问道:“兑泽前辈?”
兑泽生阳镜抬头,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有些不确定道:“应该不是卧榻、床什么的,这里……应该曾经放着一叩棺木。”
“棺木?”
李澈大为不解,“师叔何出此言?”
邹六阳蹲下身子,查看了几眼后,一脸凝重地说道:“可能是的……这四个角的痕迹,一头宽,一头窄,压入地面的深度,一头深些,一头浅些,倒有些像棺木的说法。”
“几位,找不到人我们就走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巧他们来时的空洞内吹进一股凉风,石鲮鱼打了一个寒颤。 “可这里放着棺木做什么?那人……埋葬自己?”
李澈满心不解,“难道他并非活人,而是一具魈鬼僵尸之类的鬼物?”
邹六阳摇头,不敢胡乱下定论。 兑泽生阳镜道:“李澈,洞里的情况你再检查一下,每一寸地你都不要放过。”
“好!”
李澈起身,开始在洞内仔细察看起来。 “不对,肯定是活人,死物哪来的神魂灵识?这和此人以往的表现可截然不同。”
兑泽生阳镜越想越想不通。 忽又想到当日在甲运城的场景,心头一跳,提醒道:“小心些戒备,别忘了当日的那个‘孙采白’,要是有两各化虚修士,我也保不了大家!”
“什么?!有两名化虚修士?那我们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石鲮鱼大惊。 邹六阳摇头道:“不要大惊小怪,这时候你能做什么,警戒,待在兑泽前辈身边就行。”
石鲮鱼心头一阵后悔,只觉自己方才在底下犯了失心疯,居然没有彻底问清楚就和对方达成了这种协议。 啪嗒……轰隆隆! “什么东西!”
忽然的声响令石鲮鱼浑身一颤,几乎就要跳进方才来时的洞口逃遁。 等他循望过去,就看到李澈半蹲在石壁边,也不知做了什么,从光滑的石壁内缓缓滑出来了一块“石头”。 “我看了下,这个位置,大约是方才石妖王在底下破阵时,除了中心那个阵眼外,金线链接交错第二多的地方,没想到这里有一个机关。”
李澈指了指跟前与别处并没有任何两样的石壁。 “次级阵眼?不错,你的观察力真的不错!”
兑泽生阳镜难得的夸赞。 咚咚咚…… 等这块石头再出来一些,几人才发现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具巨大的石棺。 石鲮鱼咽了口唾沫,问道:“是你们刚才说得那具么?”
邹六阳目估大小,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不像,这一具明显更大。”
一想到这巴掌大的地方曾经可能有过两具不知来路的棺材,李澈也不禁背后发毛,起身后退了一步。 轰……嚓! 机关卡扣的声音响起,这具石棺完完全全展露在了他们面前。 如果一定要说这是一具棺樽,那棺樽的定义也太广泛了,巨大、粗糙、狂野,完全就像是从山上切割了一块巨石,随手打磨而成,没有任何美感,但却透着一股野性。 石鲮鱼强笑道:“我怎么感觉这具棺樽才是此间主人呢?我们还是走吧,别搅人长眠了……” 李澈不禁扫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说道:“石妖王说的不错,这具棺材的用料与风格倒与这石室如出一辙……” “对对对!”
石鲮鱼一听连忙表示赞同,但李澈下一句话就令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兑泽师叔,我们要打开来看看么?”
李澈满脸好奇。 兑泽生阳镜大手一挥,“来了怎么能不看?如若果真和那神秘人有联系,那是正好,要是误会……李澈你待会给这位祭拜赔罪!”
“我来开棺吧,李澈你退后。”
邹六阳屏开李澈,一手按在棺木上,价格棺盖拖了下来。 咚! 没想到棺盖十分沉重,落地时一下震得这处密闭空间轰隆隆摇晃。 几人靠近把眼望去,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副金色的尸骨,头颅圆长,一只尖喙铮铮发亮,一对血肉已经消失,但羽毛仍旧有明光流转的羽翅盖在其身前。 “大圣” “妖族大圣!”
除了李澈例外,其余三人同时惊呼出声。 李澈眼皮一跳,心头忽然生出不妙的感觉来,问道:“邹前辈?兑泽师叔?”
兑泽生阳镜没有说话。 邹六阳沙哑着喉咙道:“这是我妖族大圣的尸骨,不仅如此,似乎还是我们鸟类妖兽的大圣……” 李澈咽了口唾沫,问道:“为何妖族大圣的尸骨会在这里?难道是被那神秘人给斩杀的?”
“斩杀的就不会保存得如此完好了,这位大圣身上最宝贵的就是翎羽与这一对羽翅,都尚存在,明显不会是被杀害再次埋葬于此。”
邹六阳摇头道。 忽然,毫无征兆地,这一方山洞开始了震动,犹如地震一样好似要坍塌。 “是不是我们触动了机关,这座陵寝要倒坍了?”
李澈神情一变。 “不要紧,我们快走吧!有我在,多深的地下我也能带你们出去!”
石鲮鱼早就想离开了,趁着这个机会大喜相邀。 然而又非常突兀的,震动停止了。 嗡…… 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石块摩擦声忽然响起,似乎又有什么机关在被打开。 “是这里!”
约莫数息后,邹六阳锁定了方位,正来自于前方正对着的石壁背后。 李澈注意到这个位置恰好与那消失的棺樽平行,大致是中心位置,又与大圣尸骨石棺同在一条直线上。 摩擦声响了一阵子后,忽然有别的噪音传了进来。 仔细一听,李澈惊疑道:“是不是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邹六阳紧紧皱着没有,手持灵乌赫,死死盯着视线前方。 “啊……啊啊!我不管了,你们继续待着吧,我走了!”
一个化虚修士,两个化虚修士,石棺,大圣……石鲮鱼早已经受耐不住了,一头钻进了洞里,沿着原路返回,任李澈如何呼喊都阻之不及。 “随他去吧!有些不对劲,你不要管他了!”
邹六阳头一转也不转,全神贯注,耳朵微微耸动。 李澈也沉神倾听。 隆隆的沉重巨石摩擦声背后,依稀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这……” “好……不像……你?”
“不……赶紧……开……” 邹六阳阴沉着脸,道:“不止一个人!走也不是走?”
兑泽生阳镜也听得清楚,咬了咬牙喝道:“不走!都到这里了,我一定要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我倒不信了,难道来的全是化虚修士!?”
随着某处不知名机关咔哒一声巨响——嘎嘎嘎嘎…… 原本严丝合缝且光滑可鉴的石壁上蓦然开了一条缝隙,一双苍老的手伸了进来,缓缓将石门给推开。 邹六阳瞳孔猛缩,掐了一个剑诀,灵乌赫便“唰”得一声爆射飞出,然而就在石门背后那人的脸完全露出来的时候,他却神色愕然,急忙惊声喝道:“停!”
这一声却是喊的他的飞剑。 咚! 石门被完全推开,露出来了一张李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脸——枯瘦干结,头发黑一片白一片,脸上满是皱纹,嘴角下挂,眼神凶厉。 他惊愕的叫道:“鹞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