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曹操还是听从了陈宫的建议,他需要活着离开。如今的情形很明显。焦杰趁胜大索,力求阻隔住自己北上的道路,想要擒贼擒王。曹操不可能让他如愿。只是可怜了麾下将士,这些将士若是无人带领,恐怕性命堪忧。曹操最终决定和陈宫等人一同离开。等到临走之时,陈宫告诉曹操,曹操自己率领亲卫离开,他却不走了。“公台,你这是何意……”曹操有些惊诧,抬眸看向陈宫,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陈宫道:“主公,若我也离开,麾下这千余将士军心已失,到时候被青安军察觉到,即便主公离开,想必也跑不远。”
他抬头看向曹操,坚定的道:“我必须引开青安军。”
曹操道:“你随我一同离开。”
陈宫道:“天下可无陈宫,不可无公。”
“啪!”
曹操拍了下面前的桌案,有些无力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初讨伐董卓,荥阳兵败,子廉就是如此对我说的,如今公台,你也要如此了嘛……”曹操眯起眼睛。当初曹洪舍命献马,救驾于危难。其后一直随着他征伐四方,费劲了艰难险苦,才在这中原腹地拿下了东郡这一地,周遭的人都比他强,都比他狠,他不得不依附于袁绍。袁绍啊,袁本初。是当初他在京都最瞧不上的几个人之一。但他为了家人,为了这大汉,还是要暂且依身。他只是要拿下兖州,为何却到了如此地步?陈宫目光坚定。“主公……宫已有应对之策,但主公必须离开,若不离开,等到青安军搜索到此地,我们谁都逃不掉了。”
“青安军距离此地不过数里,麾下又都是骑兵,倒是只要察觉此地为主公,想必我们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希望。”
陈宫朝着曹操说道,旋即指着西方的道路,“主公,尽快回濮阳,东郡兵马只有听从主公调令,才能尽快迎接焦杰的兵锋。”
曹操仰头看天。沉默不语。睁开眼睛,他眸中充满冰冷之意。他朝着陈宫微微欠身:“公台,活着回来。”
曹操调转马头,与麾下数十名亲卫,纵马向西,一路并未回头。军营之中,陈宫开始下调令。此刻趁着他们知道青安军正在搜寻,所以必须反向而行。“众将听令,所有人一路东行,要趁着青安军没有发现我们的情况下,绕道向东,不得出声。”
陈宫眯眼。为曹操引开兵马是其次,再者,他们这千余兵马向北走是无路可去了。若是往西跟随曹操,必然会给青安军的追踪留下信号和漏洞。只有往东,若是能在不惊动青安军的情况下真的到了东面。或许能灯下黑,全部离开包围。若是不能……陈宫眯着眼睛,与曹操的相识相知全都在他脑中闪过,为何会变成如此境地。曹操是一个枭雄,陈宫心中很清楚。但是他不喜欢这种枭雄,因为这种气质会让陈宫觉得他们并非一路人,对陈宫来说,他更喜欢的,是单纯勇武之人,或许心思没那么凝重,或许行事没那么阴狠,赤子之心,一心向前。若能回濮阳,那便回去。若回不去,往后的陈宫,何去何从?陈宫不知道。但总不是青州。………曹操一路西行。“所有人,提速,我们星夜赶路,务必要在今夜之前到达白马,到时候若白马还有郡兵,便命令驻守将领出兵,我们在明日午前,务必要回到濮阳!”
“诺!”
所有曹操的亲卫,都唯命是从。曹操没有再下令。战马飞腾,旁边的一切都在往后去,如掠影。曹操终究还是回了下头。陈宫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些兵马的身影也消失不见,还能不能见,曹操不知道。但曹操清楚,自己这一走,自己肯定能活下来。但是他心中,却忽然有些莫名的情绪。当初,他在洛阳持刀行凶,所为的不是赚取那名声。他赤心一片,当时那刀,若非董卓惊醒,此刻他与董卓,必然是两具尸体。献刀?曹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能逃出来。但是他逃出来了,舍弃了京都的一切资源,他朝着陈留奔走而去。一路之上,只有两人。他与陈宫。曹操很清楚,自己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说白了就是疑心病。他很清楚在自己杀了吕伯奢之后,陈宫对自己的态度出现了转折点,他也能明白,陈宫的想法。但是他确实将陈宫当做朋友。但他不能有朋友。夏侯惇死了。戏志才死了。曹纯死了。曹休死了。曹昂被生擒了。现如今,连陈宫也要弃自己而去了吗?这世间,谁都不是个傻子。陈宫的态度,曹操也并非毫无所觉。只是,为了这大汉,他有些时候必须要将自己的情绪给掩藏起来。若非如此,他不如直接与董卓同流合污。但他没想到,他费劲千辛万苦,辗转数年终于拿下来的根据地,如今却要失去了……一路而来,茕茕独行。曹操纵马飞奔,当初,他二人而行,身边有陈宫作伴。再往后,他牵头讨董,荥阳大败,他几乎命丧,但是有曹洪献马,他留得性命。在往后,济南相,东郡白波,杀了无数场,打了无数场,他跟袁绍当孙子,才得到今日情形。到此刻……身边没了陈宫,没了曹洪。只有他曹操自己。“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曹操且行且歌。似哭死笑。他眼角噙泪,面庞之上却充满笑意,若是仔细看过去,那笑意之中,仿佛藏满了环首刀。他双手握住缰绳。咬住牙关,默默念叨,似乎要将自己的牙齿都咬碎。“我绝不能死,我绝不能死,我绝不能死!”
身旁的亲卫听到曹操说话,有些疑问问道:“主公,有何军令?”
曹操看着亲卫,抬起头,笑容满面,犹如春风。倒春寒。春风中携带杀意。“我一直觉得我要守住东郡,今日方知我错了。”
“守东郡,也罢,守濮阳也罢,我身边环伺袁绍、焦杰等人,尤其以焦杰为甚,与我已成死敌,我不可能再东郡发展下去。”
曹操眯着眼眸。何处去。没有守的意义,也没有归路。再往北……魏郡,广平,冀州早已染指。往西北,是洛阳,是司隶,早已付之一炬。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是上党,是并州。曹操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