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林易秋准备放弃时,那男人却说话了。“的确,当过兵不丢人。不过我不是花将军手下,是在我家乡县城一个校尉下当过几年兵,因手臂断了,没了生计,辗转到了此地的。”
男子一口气说完,中间没半点吞吐,似乎在有意证明他并没有说谎。说谎不说谎不是看说话有没有停顿的,有时说得太快就是掩饰,也是一种破绽。不过林易秋已经不想再跟他纠结下去了,因为她肚子饿了。“好,来两碗羊肉面片吧。我要又麻又辣的。”
“我也是。”
小合子欢快起来了。林易秋和小合子坐在店内等。虽然是个风雨中飘摇的小店,却收拾得挺干净的。桌面和长椅一层不染,竹筒里自制的筷子也是没一丝油腻感,这让林易秋对那个中年男人的好感增长了不少,足以盖过了他的不诚实。“你猜这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闲着无聊,林易秋便拉着小合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像公主说的,原来当过兵,后来手臂断了,家里没有生计便跑到这京城里来想混口饭吃,但受户籍限制,没有正规商家敢用,加上他又断了只胳膊,大概是没办法了,就跑到这种小路上来开个小店。”
“嗯,分析得有理。”
小合子吐了吐舌,这不是挺简单的事嘛,还用分析?不一会儿,那男人单手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了。托盘上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片,上面还飘着细细的葱花。又香又麻又辣的味道随着一阵风比羊肉面片更已经一步到了林易秋的面前。“哇,好香。”
小合子站起来,主动去从男人的手里端下了托盘。“这碗给公主你。”
小合子首先端了一碗给林易秋,又放了一碗在自己面前。“你……是公主?哪……国的公主?”
男人听到了小合子称呼林易秋的话,有些复杂的表情在脸上显了出来。像是不信。“哪国的公主?店家这话问得有点奇怪哦。难道你是知道华国的皇上没有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女儿?”
林易秋斜眼朝那男人望过去,并且毫不掩饰自己探究的意思。都说一个人的气质是在小时候就养成了,就算是大了际遇再如何坎坷也不会影响他的整个气质。眼前这个男人不单有股军人的气质,还有点普通老百姓没有的大家气质。也就是说,关于他的出身,他真的又说谎了。兴许他就出生在这京城里面的某个宅院里。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林易秋此时已经对他的身份没有什么好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忘记的一段经历,也许他隐藏的就是他想忘记的,她又何必去强行揭开他的伤疤呢。那男人面对林易秋的眼神坦然道:“当今皇上子嗣不多,百姓早就熟而能详了。”
“哦,真是这样啊。”
你说是哪样就是哪样啰,反正我也不想揭你老底。林易秋吃了一口面片,又吃了一片羊肉,再喝了一口汤,然后啧啧直叹,“哇,这羊肉面片我喜欢,五分好评都不够,得十分啊,十分好吃。”
小合子也猛扒拉了几口进嘴,比林易秋更夸张地砸着嘴,“好吃好吃,这羊肉味足又不膻,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羊肉片了。店家,你这羊肉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呢,嘿嘿。”
那男人笑而不语,林易秋瞅着小合子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忍不住揭了谜底,“你去看他厨房,一定有很多茶渣,他是用茶水泡洗羊肉的。而且你发现没,你碗里的羊肉片全是瘦肉,一丝肥的都不见。羊肉的膻味主要来自于肥肉,他在处理羊肉时首先就将肥肉和瘦肉分离开了,瘦肉再用茶水泡洗,自然就没什么膻味儿了。而且茶叶性寒凉,能润燥清火,而羊肉比较温热,因此,两者搭配会在寒热方面比较平衡。”
说完,林易秋故意问那男人,“你说对么?”
男人拱手,“佩服,正是如此。没想到这位公主观察如此细微,就这么一看一品就将我的独家秘方都了解透了。”
林易秋道:“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我见过其他人这样处理羊肉罢了。这处理的方法并不难,就是麻烦,我曾想过动手,却一直没下决心来弄,你一个大男人能有这么心思和耐得住性子,我也挺佩服你的。”
男人笑,“这法子是很久以前一个朋友教我的,她说是她家的独家秘方,但她也跟公主你一样,懒得动手。那时我也懒,等到她不在了,我却耐心起来了,而且每天不做一次这个羊肉我便像是体会不到自己活着似的,所以我便干脆开了这家羊肉店。这样,我可以一边想念着她,一边活下去。”
男人的笑里有几分心酸和苦涩。唉,又是一个伤心的故事啊。对比起人家的生死相隔来,自己和花无极只不过中间多了一个一年之期而已,林易秋又觉得幸福了。因为拿别人的伤情做为自己幸福的对比,林易秋有点愧疚,便道:“其实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逝,生者不管怎么说都是幸运的,更应该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带着死者的那一份幸福更幸福的生活下去才对得起曾经爱过关心过的那些死去的人。”
男人深沉的眸子微微一亮,“公主这劝解人的话真是……有些特别,不过,挺好的。”
林易秋见他明白,也不多说,朝小合子道:“来,咱俩继续吃,干掉这碗羊肉面片。”
小合子乐呵呵地一笑,“好,再干掉一碗也行。”
男人望了小合子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身份,“锅里还有,这位……嗯,若是想吃随时叫我吧。”
小合子挑了挑眉,“你是想说公公是吧,没事,我就是一个太监。所以,你现在也应该相信我家公主的身份了吧。本公公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是寻常人能使唤得动的。”
林易秋干脆自己招了,“我是皇上收的义女,不是亲生的,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大夫。”
“哦,原来如此,不知是城中哪位大夫,竟能养出像公主这样的女儿来。”
“我父亲原先在朝为官,不过也只是一个四品小官,现在在林家医馆坐诊,是一个普通的大夫。”
“你父亲姓林?不知道跟林怀仁林老可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爷爷。”
“原来是你爷爷。”
男人压抑着激动,又补充了一句,“当年林老的医术精湛得几乎无人不知,我也是景仰得很啊。”
林易秋现在知道了,原来爷爷这辈子也算没白救那么多人,一个城外开小店的店家不知道皇上新收了个公主,却知道十年前就没了的一个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