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宅大门自然不会像普通百姓那样,开在坊里门内,而是开门直冲大街,门屋三间五架,门用绿油及兽面,摆锡环,门外甚是气派。那宫女到了大门前,有些威武的两座石狮和宽大的石阶让她有些生怯,可是一转头,看到那有些斑驳的外墙,墙头还长着衰草,无一不提示着这家主人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在,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诺大的空壳子。门人见外面来了,走下石阶询问,“何人,何事?”
那宫女高声道:“我是宫里来的,德妃娘娘有东西要我亲自交到舅老爷的手里。”
那门人一听是宫里来的,立即换了副谄媚的嘴脸,“这位姐姐请进,我这就带你去见我家老爷。”
那宫女随着门人走进去,门口都恢复了安静,墙头的小鸟又飞落在门外的石阶,啄食着上面爬动的小虫。*坤安宫里,林怀仁正手持着锋利的小刀,一层一层地切开李遥的腹部,刚开始还有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林怀仁小心地用烧红的铁条将那些喷血的血管灼烧止血。李遥的血已经不多了,他不能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可是另一方面,他还在抓紧时间与死神赛跑,小皇子在李遥的身体里再多呆一刻,危险就会多一刻。温娘不敢看那画面,她心里告诉自己,林怀仁是对的,所以,不管现在自己有多么地伤心难过也要坚持着,每当林怀仁说一样刀具,她便递过去一样,她的身边有一盏油灯,她还要用油灯将那些铁条烧红,因为林怀仁说要用烧红的铁条才能帮助止血。有一次,温娘看着那烧红的铁条,突然就将铁条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手心里传来灼烧的痛楚,鼻尖嗅到肉焦的味道。她此刻才懂了李遥那句不用止痛的话的深意,当你的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肉体上的痛反而能减轻心上的痛。“看到头了,小皇子的状态很好,皇后娘娘,您太棒了,你将他保护得很好。”
林怀仁最后一刀切开了子宫,不多的血水中间,露出了一个小婴儿的脸,他虽然紧闭着双眸,皮肤还皱巴巴地,可是经验丰富的林怀仁知道,小婴儿很健康,并没有窒息缺氧的体征。林怀仁知道,是否缺氧这对于一个胎儿太重要了,如果在产程中缺氧,就算一时能存活,后面也很多麻烦。“温娘,快,准备干净白布和毯子。”
毕竟是不足月而生产的婴儿,体重偏小,就算活了,那也还有好多后续的护理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温娘将一边早就准备好的白布和毯子拿在手上准备着。此时林怀仁正在帮助胎儿娩出头部,然后拉出身体,温娘适时伸出手,将带血的婴儿接进温暖而柔软的白布和毯子里。这时,一条长长的脐带还连接着这对可怜的母子。“遥遥姐,生了生了,是个儿子。遥遥姐,你给你的男人生了个儿子!”
温娘望了那小婴儿一眼,激动地呼唤着似乎已经沉睡过去的李遥。李遥微微地抬起眼皮,眸子闪耀着星光望着她拼命生下的这个儿子。“好,好,真好,如果宫里容不下他,就带他出宫吧,让他自由自在地生活,别……别活在权利的争斗的阴谋之中。”
李遥说完这句,眼神突然涣散开去,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遥遥姐,遥遥姐!”
林怀仁此时正一刀剪开了母子之间的那根唯一的联系,脐带的一端落在了李遥的身体上,婴儿的哭声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哇……哇……哇……”温娘含着泪看着自己臂弯里的小婴儿,他哭得那么的用力,胀红了脸,不知道是为自己的新生,还是为了生母的死亡而哭泣。温娘的泪水打在了婴儿的眼眸上,他的哭声停了下来,眼皮试探般地轻轻动了动,然后倏地睁开。那是一双跟李遥有着七分相似的眼睛,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清澈。林怀仁的手从李遥的颈侧抬起,颈总动脉已经没有了博动,李遥死了。他佩服这个女子,不是因为她是皇后,而是因为她有一颗坚强的内心,勇敢的个性,智慧的头脑,和深宫中的其他女人不一样,她的目光从来都放得更远,看得更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忽略了她身处的这个深宫大院,忽略了人心的计较和阴谋,而这,让她送了命。“娘娘已经没了,我还要为娘娘做伤口的修复,你带着皇子先出去吧,找一个温暖又通风的房间,小皇子现在保暖能力比较差,而且一个时辰之后还要给他试着喂奶,全靠你了。”
温娘最后望了一眼李遥。她像天上的仙子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焕发着月华一般的光芒,眼眉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温柔,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温娘含泪转开了头,抱着婴儿向门外走去。而林怀仁已经开始动手为李遥刚刚切的地方层层缝合,到了最后一层皮肤的时候,他小心地将线埋进皮肤内侧,皮肤一寸一寸地缝合了起来,却看不到一点伤口。“娘娘,微臣知道您爱美,这样,您还是跟以前一样美美地。”
最后,终于全部缝合好了。他整理好她的衣物和床边四周,除了血迹,这里就像没经过刚才那一场生死大战。温娘又再次走了进来。“我来给遥遥姐更衣。”
温娘向林怀仁深深地一躬,“这是我代遥遥姐给林老行的。林老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了。”
林怀仁的确需要休息,刚才的手术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如今做完,他已经精疲力竭。可惜,他还是没能救回李遥。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朝门外走去。这时,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