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父亲招待了顺子和肖虎在明堂里坐,又倒了茶水,这才领着林易秋往里屋走。这间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北面一张床,床上挂着粉色的幔帐。也许是听到他们进来,帐里传出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爹,是请了大夫来么?”
“娇娘,你别动,我请了大夫来了,是位女大夫。”
老父亲走过去,将两边幔帐挂起。林易秋抱着药箱走过去,将药箱放好在一边的桌子上,刚放下,那老父亲便走过来帮忙打开。“不用,我自己来便好。”
林易秋怕他将自己的药弄乱了不顺手,但看那老父亲的眼神,似乎盯着药箱想起了什么。她也顺势望向了自己的药箱,这药箱是按爷爷的药箱设计的,与别的大夫的药箱不同,在左右两边各加了一个开放的袋子,里面装着救命的药物,方便急用时能及时取用。“姑娘这医箱设计得挺别致的,这里居然还有两个袋子。”
老父亲盯着那药箱缓缓地道。林易秋道:“嗯,是按我爷爷生前用的医箱做的,我觉得还不错。”
说完,她开始取出两个盒子,打开了盖子一左一右放在床边。这盒子里装着外科器械和棉纱等物。准备好必须的东西,她这才揭开女子伤处的衣服查看。只见她腹部一条长约十多厘米的切口,切口上堆了厚厚一层止血药散。“老先生用的是血竭散吧,止血的效果是不错的,就是这种开放性的大伤口光是用药散比较难见效,除非人能真的躺着一动不动足足七天。”
“大夫说的极是,我姑娘一动那伤口便出血不止,我这血竭散都用了无数遍了,可是都是治标不治本。还请大夫想个办法。”
林易秋道:“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将伤口缝合起来。”
“哦,那请大夫动手吧,不瞒大夫说,老夫也是想到只能如此方可彻底治愈,只是我并不会缝合,这乡下的大夫也不会。但不知姑娘的医术是哪位名医所授,竟懂得缝合之术?”
那老父亲说完这话便去点油灯,这房间光线暗,如果真要缝合便要更明亮的环境。林易秋想起林怀仁也会缝合之术,便道:“我爷爷,我爷爷原来可是太医,曾帮妇人做过剖腹取子之术呢。”
剖腹取子之术虽然不常见,但在华国也是有先例的,其中一例便是由林怀仁做的。林易秋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那老父亲哎呀叫了一声,原来是点火时烫到手了。“没事吧。”
“不碍事的。”
那老父亲已经掌着灯凑近过来了。林易秋也不耽误,将早就准备好的麻沸散给那小娘子喝下,待看到她双眼迷离,刀触而不觉,林易秋便知麻药起效了。因这老父亲懂得些医药知识,林易秋便小心了些,用的麻沸散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麻沸散,用白酒配制,而这样也有一个坏处,就是酒精作用下,清洗伤口时出血比较多。林易秋便先用银针将伤口周围的血脉暂时封闭,这才开始清洗缝合。不管是清洗还是缝合,林易秋的手法干净利落。整个过程中,老先生的油灯也掌得稳稳地,丝毫不曾摇动,倒像是见过这种场面的。整条伤口缝合完毕,林易秋再次清洗了一遍,然后用干净的白布覆盖好。麻沸散的药效未过,小娘子还在昏沉熟睡中。林易秋一边收拾器械一边问那老父亲,“老先生原先是药房掌柜?”
那老父亲身体微微一震,“大夫何有此问?”
“我看老先生阅历颇深,不像是仅在深山采药的药农。”
“没有没有,在姑娘面前,我那点微末技艺谈不上谈不上。”
那老父亲摆手自谦。林易秋便笑笑不再说,正要往屋外走,那老父亲却又叫住了她,“对了,姑娘可是姓林?”
林易秋心想,刚才不管是她还是顺子、肖虎都没跟这老父亲说过她姓林,他这样一猜就准必定事出有因,莫非是……她突然想到刚才这老父亲看到她这个药箱时的神色,还有她提到爷爷时这老父亲也是有所神思的样子,莫非是认得爷爷?这人比爷爷应该小个几岁,又懂药,而且听肖虎说他以前像在在京城里住的,这么说跟爷爷极有可能是同行不同专业的同行,多半是有些交集,所以认得爷爷的药箱。想到此,林易秋大胆一问:“老先生可是认得我爷爷林怀仁?”
听到林怀仁三个字,这老父亲脸色明显一变,而且是刷白害怕的那种,并非是他乡见故知后人的那种惊喜。那老父亲摆手,“不不,不认得,我哪会认得堂堂的太医院院首林神医,不过是听过其大名,有幸远远地看过。”
林易秋秀眉微蹙,不对,这人在撒谎!他不但是认得,还肯定很熟,可是他却极力否认,只能有一个原因,他不能认,不敢认,他在害怕什么?再想到肖虎之前说的,他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却宁可看着她受苦也不敢带她进京求诊,说是不去还有活路去了就有去无回了,肖虎猜他是得罪了权贵,林易秋也觉得可能性极大,那这个权贵会不会也和自己爷爷有什么关联?一连串的疑问在林易秋脑里响起,不过表面她却不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哦,那样啊,我还以为老先生跟我爷爷是旧识呢。我爷爷去世多年了,如果真是在这里碰上爷爷的旧识,倒是一件值得回去爷爷坟前好好述一述的事情呢。”
“你爷爷……的坟在哪儿?”
那老父亲小心地问。“不远呢,就在你们北坡往东北向走个三里路的凤凰山上,向阳那块坡地用白玉石建的那座就是。”
“哦哦,那地方好,那地方好。你爷爷生前救人无数,死后也该葬在那种山青水秀的地方。”
老父亲似乎若有所思,眼神游动。“嗯,我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只是……爷爷被冤枉自杀身亡,这埋得再好也怕抹平不了他老人家心里的怨恨啊。”
林易秋用眼角扫了那老父亲一眼,果见他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