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朱聿鐭叫来了宵夜，和苏观生吃过之后，两人的谈话继续下去。朱聿鐭现在对于什么建虏，什么吴三桂，他都不放在心上。现在能让朱聿鐭和苏观生谈到半夜的就是让朱聿鐭最忧虑的问题——自己百年之后，或者说是自己又穿回去了，或者是穿到别的时空中去了以后，这大明的江山怎么办？其实啊这是中国人的一个传统，就是为子孙后代担忧。所谓的“托孤”就是这个传统的一种表现形式。但是，今天朱聿鐭继续和苏观生谈下去的话题不是“托孤”，而是怎么遏制利益集团的发展和壮大。朱聿鐭问苏观生道：“宇霖，你说说，我大明当初为什么会贪腐遍地而导致北京失守，崇祯皇帝难道他不知道吗？我想他是知道的，既然他知道，他为什么不反贪呢？”
苏观生道：“贪墨成风，无官不贪，就算崇祯帝想反，恐怕也是反不动了。”
朱聿鐭道：“这是一个原因，而且这个原因还只是表面问题，我觉得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朋党。为什么官官相卫，官官相护，无非就是要保护他们利用朝廷给他的权利谋取的私利罢了。这些人纠集在一起，不仅不维护国家的利益，更不保护百姓的利益，甚至还要从国家的身上，百姓的身上，谋取利益，夺取利益。对这些人，宇霖，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苏观生道：“陛下，朋党之争，古来有之，想要彻底的根除，恐怕很难。”
“很难也要想办法。”
苏观生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禁止官员之间通婚如何？”
苏观生之所以会说出这么一个建议来，那不是没有道理的。历来利益集团都是以家族为基本组成单位的。家族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就会以联姻为手段，以促成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盟。比如《红楼梦》中的贾史王薛。他们一旦结成了联盟，就会相互之间提拔子侄，垄断上升的通道。这就是中国人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原因所在。这也是《红楼梦》中贾宝玉不可能和林黛玉终成眷属的原因所在。上升同道被垄断，犹如一个人的血管被堵塞一样。一开始可能还觉得没有问题，但是久而久之，新鲜血液供应不上来，在身体中运行的都是脏血、污血，再久了这个人就会病死。国家也一样。大量的人才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进入朝廷，而朝廷之中的官员就是那么几个家族中的子弟，这样怎么可能不官官相护，官官相卫，并且贪墨成风？而且这些官员甚至敢和皇帝对抗。因为这个时候的皇帝已经成了一只苍蝇。无论皇帝动哪一个人，动哪一个官员，就等同于动了一张由官员们编织起来的大网。而且利益集团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勇于私斗，怯于公战。这个集团斗那个集团，戕害反对力量，那一个比一个厉害，可是当国家的敌人出现之后，没有一个利益集团会为了国家的利益去和国家的敌人拼死一战。因为在利益集团看来，国家不国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维护他们的利益。明朝末年的地主阶级表现得最为明显。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没有一个王朝的灭亡不和利益集团的做大有关。有的利益集团做大之后，架空皇权，就会将皇帝取而代之，比如司马懿，比如刘裕；有的利益集团做大之后，与民争利，最后被农民起义湮没，明朝算是一个典型；更有的利益集团，为了保护自己集团的利益而不惜出卖国家利益，比如东林党……一代女皇武则天深知利益集团的恐怖，所以这老娘们在当皇帝的时候就禁止过大周朝中的几个大家族通婚。苏观生提出的“禁止官员之间通婚”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法。朱聿鐭笑道：“宇霖啊，你这一招恐怕不灵啊。再说了，禁止别人通婚，这多多少少有点不近人情啊。”
苏观生道：“请陛下饶恕，微臣确实在思谋不出好的办法了。”
朱聿鐭沉吟道：“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请陛下赐教。”
朱聿鐭问道：“宇霖，全国所有的官员，四年，或者是五年一考核，从屯长开始，三分之一的屯长升职，三分之一的屯长开缺，三分之一的屯长留任，并且每一个官员，在同一个官职之上，顶多干十年，如果十年之后，也就是两次考核之后，依旧在留任的位置上，则也开缺。所有的官员，一概如此。”
苏观生问道：“陛下这是何意啊？”
朱聿鐭道：“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这样做就是增大官员的流动性，就是你这个首辅的位置，从你开始，顶多做十年，说不准一任没有干好就被别人给选下去了。只要所有的官员都流动起来，就可以防止他们拉帮结派。就算他们还以姻亲为手段联姻，可是每四五年就会有一个变化，我想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儿子女儿到处去联姻吧。”
“陛下妙计。”
苏观生砸吧了一下嘴，问道：“陛下，微臣有个不解的疑惑，请陛下明示。”
朱聿鐭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将这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你吗？”
“正是。”
“因为我准备将天下都交给你。”
苏观生一听这话，两只腿都吓软了，一把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陛下，陛下，微臣绝无谋逆之心啊！绝无呀！”
朱聿鐭赶忙将苏观生搀扶道：“宇霖，你误会了，误会了。我没有说你要谋逆，我的意思是从你这里开始，首辅不能专由皇帝一个人任命。”
苏观生一脸懵得看着朱聿鐭道：“不由皇帝任命，那首辅如何来？”
“由两京一十三省知县以上一级的官员推举。首先每个省选出一知县以上的官员赴京，然后再将这十五人的履历传阅全国，再由所有官员来推举，拥戴多者则为首辅。但是每一任首辅只能干四年或者五年，每一任只能干两任。”
“陛下，推举如此浩繁，是否太过麻烦了？”
“不麻烦不行啊，首辅不麻烦，老百姓就会有麻烦，朝廷就会有麻烦，天下就会有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