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朱聿鐭领兵抵达了吉安西面五十里处的高昌废县。高昌废县本是三国时候庐陵县辖下的高昌县,经历了历代的变迁之后,县城的城墙早已毁坏,整座县城也只剩下一个村庄的大小。这个村庄大部分坐落在向阳的半山坡上,有两百多户,天灾人祸之后剩下的房屋还不到十分之一,空旷的地方长满灌木和荒草,把有些小路和井口都封了。村外,向左是悬崖、深谷;向右是森林,一直伸展到山脚下;村子的背后也是树林,连着一座高山,但有些地方被大火烧焦了。朱聿鐭将自己的中军大帐,相当于现在军队的司令部,驻扎的一座四合头院子是全村惟一比较完整的宅院,但门窗和家具也破坏很重。宅院周围,安设十几座帐篷,驻着四百新军;在几个路口都布着岗哨,戒备严密。一切都妥当之后,朱聿鐭亲自率领三名兵士,都携带者腰刀、弓箭,前往吉安探听军情。当朱聿鐭领着六名兵士摸到可以眺望见吉安锯齿一般的城墙的地方的时候,发现整座吉安城已经被清军围得水泄不通,城上城下,四野里到处都是清军的营寨。朱聿鐭对三名兵士道:“你们三个围着建虏转一圈,记一记建虏的营寨是怎么布局的,你们不论是谁,看到了建虏的炉灶数一数,大致有多少个,最重要的是看一看建虏的中军大帐在哪里,搞清楚了这些情况,天亮以前到这里来汇合。”
“遵命!”
当下,包括朱聿鐭在内,四人分不同的方向,向清军营寨的外围摸了过去。吉安城外,清军江西提督中军大帐中,金声桓正在和柯永盛、高进库商议着明天攻打吉安的计划。金声桓今年三十九岁,中等身材,络腮胡子,脑后留着一条犹如金钱鼠尾巴一般粗细的辫子,一对眉毛高高扬起,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他自从归顺了大清以后,就一直盼着为大清建功立业,当他得知隆武皇帝的弟弟唐王朱聿鐭到了赣州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赣州的位置太重要了,如果赣州在隆武皇帝的手里,那整个大局就有可能冲着有利于明朝的方向发展。相反,如果他能占住赣州,那就相当于掐住了隆武皇帝的脖子,使得明军首尾不能相顾,隆武皇帝将彻底的陷入被动之中。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拿住明朝的唐王朱聿鐭,向清廷献俘,那他的功绩或许就能和比自己早投降的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孔有德等人相比肩了。当然,金声桓知道,仅凭自己手里的这点人马无论如何是拿不下赣州,就算拿下了,自己也会损失惨重,在这乱世中手里没有人马谁把你放在眼中?他不是傻子,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于是他想坐镇南京的招抚江南大学士洪承畴请求援兵。洪承畴是何许人也?他当然也是知道赣州的重要性,既然金声桓毛遂自荐的要去攻打赣州,他求之不得,立刻就派出柯永盛、高进库两位游击将军进驻南昌,协助金声桓。要拿下赣州,首先就得拿下吉安,而驻守吉安的明朝江西总督万元吉又排斥其他派系的援军,比如赵印选和胡一清就是被他赶到赣州去的,而他麾下的那些人马又不是清军的对手,所以当金声桓杀来的时候,万元吉几乎没有抵抗之力。虽然万元吉杀掉了准备逃亡的小妾来安定人心,但是却依旧抵挡不住清军势不可挡的兵锋,金声桓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攻占了吉安外围的皂口和绵津滩两个阵地,轻轻松松的就将吉安围了个水泄不通。金声桓端起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抹去了胡须上的残茶,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道:“赣州的明军来救援吉安了,二位游击大人准备如何对敌啊?”
游击将军柯永盛道:“金军门,从赣州到吉安,陆路四百二十里,走赣江水路,曲曲折折,七百余里,伪明的军马无论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没有个两三天的时日是绝对到不了吉安的,咱们就乘着这两三日的时间,攻破吉安,再依托吉安的城池,和赣州的伪明军马决一死战,一旦破了赣州来的援军,我军乘胜而进,破赣州必矣!”
金声桓没有回答柯永盛,而是问高进库道:“高游击,你意下如何啊?”
高进库道:“金军门,下官也以为柯游击所言有理。”
金声桓道:“本提督是这样琢磨的,无论这赣州的伪明人马什么时候来,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兵临吉安城下再与之一战,我想要不这样,明日,两位将军率领麾下人马去伏击伪明从赣州来的援军,此乃围城打援之计也。”
此话一处,柯永盛和高进库立刻就明白金声桓的用意了:攻破吉安,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现在让自己去什么围城打援,这分明是要独吞攻占吉安的功劳,同时还可以让自己的人马去和赣州的伪明大军死拼,当自己和伪明的军队拼得两败俱伤之后,这江西就妥妥的是他金某人的天下了。柯永盛和高进库在出发来南昌以前洪承畴嘱咐过他们,除了协助金声桓攻取赣州以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监视金声桓,防止他拥兵自重,不服朝廷号令。他的前任主子左良玉就干过这样的事情。“怎么?”
金声桓见二人不说话,冷冷的问道:“你们是想违抗本提督的军令吗?”
柯永盛和高进库忙道:“下官不敢。”
金声桓冷笑道:“不敢就好,如果你们胆敢违抗本提督的军令,本提督为了能够顺利的剿灭伪明余孽,也就只好挥泪斩马谡,以正军法了。想来洪大人也不会怪罪本提督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柯永盛、高进库没有办法,只得奉命。当然,他们不会白受了这窝囊气,散帐之后二人连夜给南京的洪承畴去了一封书信,信中只说金声桓图谋借刀杀人,包藏祸心,似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