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笑了笑,心中藏着一句话没有说,他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走在路上,他便是这世中人,站在窗边,又不似在这红尘当中,跟随楚辞这一路走来,如梦如幻。有的时候,仿佛置身事外,有的时候,又仿佛,就在其中。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也困扰了他很久。有时候,看着楚辞提剑战斗的时候,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站在后面,他想要帮忙,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当年为什么要读书呢?”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次,每一次无能为力的时候,他都在问自己,问天,问地,问心,如果当年选择持剑走江湖,又会是什么样?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满城百姓,又像是在窥视自己,如果再选择一次,是会读书,还是会执剑?曾经遇见恶霸,欺凌乡里,他也曾意气风发,带着满腹经纶,去与之辩解。结局就是被打的头破血流,肿了半张脸。到底,拳头才是道理,还是读书,才是道理。靠着满腹经纶,能做什么?朝堂之上,有百官,文有国子监无数学子,他们,又在做什么,京城百官,难道看不到这天下乱世,可是他们应该做什么?乱世以武评定,楚辞曾说过当以文治世。可,现如今,天下乃是武夫之辈,强者制定下的道理,那么文人,该如何治世?陈平安,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当中。窗边的一切都如同过眼云烟,街道上的人,走来走去,日暮西山,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温郡主则是趴在桌子上熟睡了过去,楚辞给小男孩洗完了澡,换好了新衣服,也来到了陈平安的房间,见到他站在那里发呆并没有去打扰。小男孩似乎从教书先生的身上,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一种让他很舒适,很独特的气息。楚辞示意小男孩不要说话。陈平安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一直站到整条街上,空无一人,日月交替,夜幕降临,群星璀璨。“我曾三岁识千字,五岁熟读天下名诗,七岁通解四书五经,六艺三德,十岁遍是读破万卷书,曾挑灯夜读,曾月下照书,十五岁读圣贤书,十七岁立志为天下鸣不平,为天下生灵立命,十八岁高中状元,如今,三十而立,我却一事无成!”
“我这一生仿佛什么都做过,却又什么都没有做过。”
“浑浑噩噩。”
“我想做点什么,可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那满口的仁义道德,说着狗屁道理。”
陈平安停顿了一下,颇为自嘲的说道:“这些甚至都不如在船上时,那一把剑。”
他依稀还记的他持剑问水匪要衣服之时,明明,他只是个书生,可是那一刻,他们在颤抖,在恐惧。“楚公子,我想习武。他的目光十分的坚定,“若是道理说不通,当以剑终之,这人生路,已经走过一半,这一生,我没有再入庙堂的机会,但我不愿就这样蹉跎一生。”
楚辞沉默。“你年纪大了。”
“我知道。”
陈平安一字一句,“我想,修炼,速成的功法。”
“但你要知道,速成的功法,大多对身体拥有不可逆转的伤害。”
楚辞坐在椅子上,倒了壶茶,温郡主迷迷茫茫的抬起头,小男孩走到教书先生身旁,抓着他的手说道:“那,先生不再读书了吗?”
“有些道理,靠书,是说不通的。”
“这天下的未来,有你们,有那些前赴后继的读书人,而我,已经成为了时代的过去,曾经的时代没有选择我,这是我的宿命。”
他半跪在地上,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道:“这天下的未来,需要你,需要如你一样的读书人去守护。”
陈平安站起身,他曾经高中状元,没过多久,楚国却亡了,十数年寒窗,化为泡影,天下战乱,等到战乱止戈的时候,他已经脱离了这个时代。如今,既入江湖,那便是走江湖之路。他不想人生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书要读,剑也要拿。“你想好,若是你当真想要修炼速成的功法,你的寿命,恐怕会不足十年的时间,你还有时间。”
楚辞抬起头,陈平安是读书人,他今年已经是三十岁了,再想修武,几乎是不可能的,唯有以气血燃烧,寿命献祭为办法的功法,才能让他能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名高手。“我明白,哪怕,生命只剩下一年,一天,一分,一秒,我也想在那生命的最后,绽放最后一丝余晖。”
陈平安的目光坚定。“去讨笔墨来。”
楚辞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下了楼,取回来了笔墨纸砚,铺在桌子上,楚辞看着陈平安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要修炼,你想好了,你可以选择回到庙堂,更名改姓,重新考取功名,一年,一年的时间,哪怕考不上状元,你也能成一个榜眼,探花。”
“你便是可以入京城,封官,实现你所有的抱负。”
“天下不缺读书人,国子监,有数万读书人,他们在做什么?这时代不改变,纵然身入朝堂,又如何!或与他们同流合污,或被赶出朝堂。”
陈平安声音平静,“要改变的是这天下,当天下平复,读书人方才有用武之地,当江湖与庙堂合二为一之时,读书人才有立下秩序的机会。”
“八国以平,可天下未平,束手束尾,缺的,是铁血的秩序!”
“我愿为这天下读书人,开一条路!开一条通往大世之路,纵然我只是这条路上,微不足道的渺小蝼蚁,可谁说蝼蚁,不能背负苍天而行!哪怕无人知晓,可我依旧要做,就像楚公子曾经说过,总要有人做!”
“我陈平安,既读圣贤书!就当为天下读书人,开出一条路!”
“以己之躯,照亮前路!”
这一刻苍穹之上,万千星辉颤动,这一刻,陈平安之音,响彻靖康城,圣人光辉,摇曳在他的身上,圣人之资,已然显现。一怒而入圣贤,一气引得天地动!一时间,四面八方,天下侧目,无数人大惊失色,这天地,莫不是又要出现一位圣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