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斐然,气势磅礴,这檄文是谁写的?好多典故连朕都不知道。”
刘招孙捧着蓑衣卫从城外缴获来的流贼檄文,匆匆读了几句,忍不住吐槽,特么都什么朝代了,李献忠还在用南北朝那套四六文(骈体文)。 华而不实,平平仄仄,读起来耗神费力。 “可能是賊首马金星,据说此人是举人出身……” 大学士钱谦益轻咳两声,便要给武定皇帝细细讲解檄文中涉及的诸多典故。 诸如商鞅变法啊淝水之战啊汲暗啊秦亡汉兴啊王莽改制啊潘驴邓(邓通)小闲啊…… 却听皇帝陛下道: “文章写的好,不知仗打得怎样,骆宾王写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传颂至今,可是讨伐武则天的徐敬业,最后是什么结局?”
钱谦益连忙道。 “徐敬业,最后兵败逃往润州,为部下所杀。”
刘招孙拍拍水太热肩膀,意味深长道: “李献忠也会败亡,让他继续攻城掠地吧!北方糜烂,朕不要那么多土地,都让给他,让他吃,让他吃个够!吞的越多,死的越快。”
杨镐与乔一琦互看一眼,都不说话。 旁边站着王化贞袁可立等重臣,康应乾已被排挤出大齐权力最核心,取代老康的正是国丈杨镐。 杨镐不安心只做个皇亲国戚,他现在权势遮天,不仅是最高民政官,还兼任大齐朝内阁首辅。 有国丈身份加持,在朝廷可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可见,招一个好女婿是何等重要。 山西各地本就不是开原势力范围,刘招孙称帝后,那些总兵参将,只是将衙门牌匾上的明字换成齐,就算完成了改朝换代。 除此之外,其他一成不变。 指望这些地头蛇支持武定皇帝,显然是扯淡。 杨镐混迹官场多年,山西官场这点门道,他还是能看得清的。 “陛下,臣与诸位阁臣都以为,当迁都了。”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文官纷纷附和,各人引经据典,从盘庚迁都论述到魏文帝改革,听得刘招孙心悦诚服。 “陛下,臣不畏死,只是留在京师死守,臣有种不祥之感。”
乔一琦心直口快,直接说出了他的疑虑。 武定皇帝看着这位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安慰乔大嘴道: “放心,乔卿,你的预感从来就没有好过。”
说罢,他望向周围一众心腹,大声道: “迁都?往哪里迁?杭州还是福州?直把杭州作汴州?”
武定皇帝眼前浮现出靖康之难的画面。 徽宗父子北狩,康王完颜构骑着匹泥马渡过长江,然后一路向南,被金军从杭州追到福州,吓得大小便失禁还落下了不孕不育男科问题。 “来,赶紧把《宋史》拿来,朕要好好看看,看当年赵构是怎么南迁的。”
武定皇帝语气不善,周围众人都不再说话,杨镐硬着头皮道: “圣上,不是去南方,南方桂王叛军已到运河了,是去辽东·····” “辽东?”
刘招孙目光凶狠,死死盯着他的岳父,看得杨镐毛骨悚然。 过了好久,才听年轻皇帝一字一句道: “三年前,朕率大军入关,说要带大家问鼎天下,现在,朕一败涂地,丢盔弃甲,把头留在关外,把屁股留在关内,任人宰割,朕,有何颜面见辽东父老!朕不会逃走,太子也不会南下,朕已调集精锐人马,在京师,和李献忠决一死战,一战定乾坤。等灭了流賊,再对付那个什么弘光皇帝!平定江南!”
杨镐摇头咋舌,乔一琦忍不住道: “项羽当年不肯过江东的,最后只得在····” 武定皇帝打断乔一琦: “朕不是项羽,北京不是垓下,灭了李献忠,北方可定。灭了朱常灜,江南可平!到时朕便是天下之主,大齐也将为日不落之国。”
~~~~~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武定元年三月初六,大唐军进抵居庸关,宋通和监军太监曹之秩不战而降,号称天险的京师“北门锁钥”,不放一箭一矢,便在大唐军面前敞开了。 当日傍晚,唐军先锋抵达京师北面土城(即元大都北面城墙遗址),李献忠在昌平与北京之间的沙河巩华城设营,将唐军中军大营定在此处,由大将刘宗敏担任攻城总指挥,负责攻取北京。 十七日,刘宗敏率八万人马,进抵北京城下,唐军随即开始逐步清除外围阵地工事。 八万人中,除了两万唐军旧部,其余六万皆为山陕河南等地投降齐军以及东征途中加入的流民。 在得知永定门不久前才经历战火,城墙在战斗中受损,刘宗敏立即下令将进攻重点由北边的德胜门转向南边的永定门。 近十万大军将北京城重重包围,火炮在护城河前架起,对着永定门阵地怒吼连连。 从陕西山西各军镇俘虏来的的炮兵,使用缴获来的神机营神火飞鸦,对着护城河对岸胡乱射击。 那些习惯做布朗运动的大号火箭,总是在点燃后到处乱飞,其中几百支调转头来,冲向唐军大阵。 正在养精蓄锐准备蚁附攻城的炮灰们立即被炸死砸伤几百人。 这种坑队友行为导致炮灰与炮兵之间一场规模较大的互殴。 刘宗敏大为光火,派老营上前,不分青红皂白把互殴的炮灰和炮兵各砍了几十人。 勉强将这场莫名其妙的内讧弹压住,然而炮兵死活不再发射神机营出品的神火飞鸦,前排流民也自觉离火炮远远的。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几个人怕锤子,你仙人板板的,妈那个巴子的,驴毬子的,你们每个人走到这里,不知踩着几个死人,银子女子都在城中,不好好攻城,还要自己人打自己人,攻破这座城,都赏给你们!谁再敢对自己人下黑手,老子,老子就把他阉了!”
刘宗敏骑在一匹黑黢黢的河西马上,挥舞马鞭大声叱责,他把自己这些天从各地头领那里学来的骂人的方言全都骂了出去。 骂完之后,还不过瘾,抡起鞭子朝乱跑的流民身上抽去。 “驴毬子的,寻死里!”
老营精锐挥舞刀鞘马鞭,弹压住前面这群乌合之众。 炮兵继续开炮,伴随炸膛与哑火,一颗颗铁球掠过寒风刺骨的京郊上空,砸向齐军阵地。 刘宗敏勒马立于永定门南边的小土坡上,一面写着“刘”字的大旗在头顶上迎风飘扬。 旷野寒气弥漫,刘宗敏打了个哆嗦,搓着小手心中诧异道: “狗日的官军还不还手?要等老子把楯车推到城下?”
如果不是得到确切消息,开原军主力还在京师,刘宗敏早就觉得他的本家武定皇帝或许早已弃城逃走。 从陕西到山西,再到河南,刘宗敏一路走来顺风顺水,除了在宁武关和秦遇吉比划了两下子,基本没有任何对手。 他对攻克京师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斥候禀报城中还有数万守军,那又如何呢? 唐军不是没和刘招孙的人交过手,山西河曲那支人马,便是老营的手下败将。 估计这会儿,那个姓邓的狗官已被蜈蚣块砍了脑袋。 “不,蜈蚣块喜欢把人大卸八块,下油锅煮食。”
刘宗敏眯起眼睛,回忆起张自成的杀人癖好。这时暮色四合,唐军炮击了两轮,火炮炮筒过热,终于消停下来,炮兵如蒙大赦,纷纷退回生火造饭。 刘宗敏不耐烦道: “够了,节省点炮子儿,万一刘招孙那狗东西站在城墙上,给打烂了就不好了,闯王还要用他脑袋祭奠一只熊李来呢。”
一只熊李来是贞宝皇帝的亲侄子,三个月前死于偏关县与河曲县之间的山道上,据说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