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孩子。”
苦笑着,她的声音变得悠远又沙哑,目光眺望远方,也不知是在看着什么,竟然隐隐闪烁出了泪。“在我之前,我还有三个姐姐——可无一例外全都在刚来到这世界不到一小时后,被丢弃在了村外的竹林里。”
“第四胎还是没有如愿以偿的生儿子,脾气本来就暴躁的父亲再也受不了,在母亲身体虚弱不已的时候,抄起家里的板凳就对着她和被她抱在怀里的我用力砸下,母亲下意识护住我,自己却被打断了脊骨。”
这一切,都是冯楚梦稍微长大了些后,听爷爷奶奶说的。老人们提起此事时皆是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并不觉得冯楚梦父亲做错了什么事,反倒对她那受不了拳打脚踢从而奋起反抗、一刀刺进丈夫心脏的母亲嗤之以鼻,好似后者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脊骨断了,人自然也活不成了。好在母亲为了不让我像三个姐姐一样被丢进竹林,挺起最后一丝力气杀了父亲……”“不,他不配被称之为父亲。”
眼泪明明已经如决堤之水一般从眼角滑落,可冯楚梦脸上却还是带着标志性笑容,仿佛是被焊了张面具般。她讨厌所有重男轻女的人,而重男轻女恰好是消息闭塞、思想观念落后的夕阳村约定俗成的传统。凭什么?“凭什么那三个可怜无辜的女婴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这世界一眼,就要因为性别这种可笑的原因而被狠心处死?凭什么一个刚孕育了新生命的伟大母亲不仅得不到称赞和照顾,反而要遭受丈夫的毒打?”
“她们的尸体就埋在竹林里,这么多年来无人问津,就像被所有人遗忘的干干净净。”
“村民们忘了,可我没忘。”
“所有重男轻女的家伙,都活该受到噩梦的侵蚀,活该被女孩们的冤魂缠一辈子,永世不得好眠!”
看惯了冯楚梦嬉皮笑脸的样子,秦昊一时间竟然对伤感愤慨的她有些不适应,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又不知该从何开口。身为男性,秦昊着实有些不方便在这般敏感的话题上发表意见,哪怕是对女性有利的意见,也很容易被贴上“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标签。他只能默默的看着冯楚梦。可能是被秦昊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冯楚梦侧过头去,悄悄用手抹去眼泪,再次将脑袋抬起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什么都不在意的潇洒姿态:“嘿嘿,骗你的!我爹娘怎么死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之所以给村民们下入梦诀……嗯,因为无聊,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想要恶作剧,这个理由可以吗?”
然而从冯楚梦的神色中,秦昊没有看到丝毫欺骗的成分。他只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痛苦。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冯楚梦明明拥有一身随随便便就能打入更高层级富豪圈的社交技能,却依然停留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不是她无法攀高枝,是她挥不去心中的执念。“原来如此……被你当做施咒目标的人能够听见类似凄厉哭喊的咒语,而没有被瞄准的村民们却听不见,难怪总有人说村子里闹鬼呢。”
自言自语的喃喃着,原本对冯楚梦感到无比厌烦的秦昊竟然莫名其妙生出几分心疼来。当然,一码归一码。“你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话,可就太荒唐了。”
目光沉静地盯着冯楚梦,秦昊的语气稍微耐心了些,“我不跟你讲什么以德报怨的鸡汤和大道理,我只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对促进男女平等有半分贡献吗?”
“哼,居然还教训起我来了?秦昊小弟弟,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太年轻,就真把我当傻子?姑奶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需要你来当人生导师?”
冯楚梦不屑地掏了掏耳朵,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难过落泪的人根本不是她。“我不是什么圣人,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不知疲惫的练习入梦诀,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执意留在夕阳村——我为的,不过是发泄这几十年来的委屈和埋怨罢了。”
“只要开心,其他管那么多呢?”
她已经被伤害得够深了!要求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做到包容、做到原谅?不觉得太过分吗!“前人犯下的罪过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除非时光逆流,不论如何也无法百分百挽回。我知道你不好受,但,用一种错误去惩罚另一种错误,只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秦昊看着冯楚梦耳边没能藏住的几丝白发,忍不住发出叹息。一个活了四十几年的人,三观已然形成,想要凭借三言两语改变,难于登天。他也不准备通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让冯楚梦回头。冯楚梦执念太深,等她真正释怀那天,村民们的精气恐怕都被无休无止的噩梦消耗殆尽了。就算那些没有被冯楚梦纳入复仇名单的人,恐怕也会被“鬼村”的名号所拖累,要么心惊胆战,要么备受歧视——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答应你一个要求。”
“什么?”
“如果你愿意不再动用入梦诀,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秦昊沉默了两秒,随即补充道,“前提是不过分的话。”
冯楚梦太孤独了。在众人眼里,她是一个在各种各样的男人之间周旋的社交花,可结合冯楚梦小时候的经历,秦昊明白,她并不是真的贪财好色。而是在寻求一种把男人踩在脚下的价值感,或者,陪伴感。秦昊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保证冯楚梦会收手,毕竟他的魅力还远远没有达到“人见人爱无法拒绝”的地步,但他愿意试试。只要冯楚梦别像之前一样说什么谈恋爱开房之类荒唐话。深深的看着秦昊的眼睛,巧舌如簧的冯楚梦竟然……不知该如何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