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张云熙，带着一副高度近视镜，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正在自己的宽大办公室中，拧着眉头看报纸。他最近有点烦，做为顶级文物专家，他坐这个位置是合格的，但他不太擅长经营。偏偏上面的拨款有限，又不能失了博物馆的体面。比如外国博物馆来拜访交流，能不招待吗？可是没钱。不得已搞了一个外宾服务部，到代文物是不敢卖的，那是找死。但那些馆藏的当代艺术品，完全可以卖，都是可以复制的。虽然齐白石和黄宾虹已经驾鹤西去，他依旧打了个马虎眼，归类在‘当代艺术品’，没有划到‘文物’一档去。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其他所有画家都活着，问题不大。可是，就算齐白石的画，也罕有人问津。门庭冷落车马稀。他就想不明白毛病在哪。为什么油画那么贵，国画这么便宜，外宾还不买？忽然，敲门声响起。助理匆匆走了进来，欢喜地道：“馆长，告诉你个好消息，早晨九点刚一开门，就来了两个人，要把齐白石的画全买下，有多少要多少，我们一次就卖了八千块！”
张云熙顿时浑浊的眼珠放出光芒，抚着下巴点头：“这应该是国人买的，否则不必星期天来。”
博物馆是休星期一的。助理小心地道：“我还没说完，他们还没走，又来一个人，要把齐白石的画全包了。我告诉他没有了，他又把张大千的画全包了。”
张云熙一愕：“他们是一伙的？”
“不是，肯定不认识。”
助理说。“叫什么名字？”
“都要求匿名，也不要发票，我们总不能不卖吧？”
张云熙坐不住了，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正想去看看，忽然电话响起。他赶紧接起：“我是张云熙。”
“张老您好，我是许晴川，陶伟浩的秘书。”
“许秘书啊，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很精通艺术品，想和您谈一下，我做主定在下午一点去找您，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他叫什么？”
张云熙必须给陶伟浩面子，就这么点事，见个面交流一下而已。“他叫刘汉。麻烦您了。”
“小事一桩。”
张云熙挂了电话，转头问助理：“刘汉是谁？”
助理茫然摇头。张云熙摆摆手，助理走了。过了没有一个小时。助理又回来了，他这次真的变色了：“馆长，好像不太对劲，李可染、傅抱石、吴作人、黄宾虹、蒋兆和、七八个名家的作品，全部被买空了，都是来了就全包，最诡异的是，这么大手笔的收藏家，他们都匿名不要发票。”
张云熙惊呆了。他的脑袋实在做不了生意，最后只好纳闷地问：“怎么回事？”
助理说：“我推测，他们非常急于买到手，没有时间挑选，所以照着最有名的画家，直接买下他的全部作品。来了都要买齐白石的，没有就下一个名家，一定要买，不管是谁的。”
张云熙有点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么抢购不是好事吗？可他感觉不到欣喜，似乎所有人都明白，就他傻子。助理提醒：“我们是不是别卖了？”
张云熙反问：“关门？”
助理一窒，关门显然不行，开门不卖什么理由？这可是代表果家。张云熙叹道：“别想太多了，不管发生了什么，肯定不是公开的事情，由他去吧。卖光了再告诉我。”
助理无奈走了。张云熙刚清净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张老，我是井部赵晓梅，你那还有齐白石的画吧？给我留着好吗？”
“没有了，被人全包了。”
“那别的名家作品呢？”
“你一个井察，为什么突然买画啊？”
“哦，我就是喜欢绘画啊。”
“好，你文武双全，那你来看吧。估计只剩下刘炳森的书法了。”
张云熙直接挂了电话。紧跟着又响了，张云熙就不信了，还问不出来了？他又拿起电话，也不管是谁，先声夺人：“你也要买画？你知道的太晚了！”
里面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嘿嘿，大伯，你这是咋了？我想去看你啊。对了，你那还有齐白石的画吗？”
张云熙气乐了：“好，小瘪犊子，你立刻告诉我为什么。”
“你不知道啊？我这可是绝对可靠的消息，刘汉要去把你的画全包了，昨晚现借了三十万，幸亏他上午需要谈判被拖住了，真的，就在八方苑，人家办事一言九鼎，绝不开玩笑。”
“啊？”
“大伯，到底有没有啊？张大千也行啊？傅抱石有没有？黄宾虹？李可染？大伯？喂？”
“有书法，你来吧。”
张云熙终于挂了电话。他的判断很准，只剩下书法了。如果都卖空了，助理就来告诉他了。张云熙怔了许久，感觉这里水太深了，十分蹊跷。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张云熙接到麻木了，他忽然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背景，什么衙门都有。这倒是很正常，没有背景也不可能给他打电话。直到中午十二点。助理敲门进来，无奈地说：“馆长，卖光了。九千幅，一个不剩。”
馆长也松了口气：“好，省心了，谁再来电话不接。”
他泰然走向套间，那里有临时休息的床。助理问：“您不吃饭了？”
“不吃了，我休息一下，刘汉来了叫醒我。”
说完，进屋躺下。助理拔了电话线，别影响馆长睡觉。然后，无声的坐下，目光如死，沉思着今天的一切。半个小时之后，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终于想通了一切。顿时哀叹一声，落伍了。今天的事情，让他隐隐看到一只手在搅动风云，那是一种纵横捭阖的大气魄，所有人都像牵线木偶一般，在那只手的操控之下。这必定是一次财富再分配。可整个博物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没人买。没钱只是安慰自己的愚蠢，关键是看不懂，这玩意儿不有的是吗？让画家再画就是了。助理感觉很羞惭，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可当光芒真的照过来的时候，没用，就在眼前一晃而过，抓不住。等到醒悟的时候，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