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眯起了眼睛,“徐相觉得没有不妥?”
不过有几个巧取豪夺的臭钱,就敢跟浴血奋战的有功将士同台受赏。多大的脸!秦云再次认识了这天下似乎对武人的认知出了偏差,也再次兴起了发內帑赏赐的念头。徐文易深深皱眉,思腹良久才道:“陛下,前朝大汉一统天下,汉帝敕造凌烟阁封赏有功群臣,总论功绩,二十四臣为首着乃是从不曾领兵上阵的丞相萧良!”
“灭国有三,百战皆胜,战功最丰者曹岑未入二十四臣三甲之列。”
所以陛下,我的安排没有不妥吧?乡绅豪强钻空子,侵吞国家资产确实不对,可这次踊跃认捐,助力剿虏也确实是出了力气的,应该奖赏。赏功罚过,恩怨分明才是上位者该有的态度。徐文易并不认为他的做法有什么问题。秦云端详这徐文易,感觉自己这位卧龙今天似乎胆气很足。那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可以跟朕说教的错觉的?总不会是因为朕下旨让你女儿入宫,你觉得就有底气了,想换一个人设?看来变化的人从来不止朕一个啊。原来那个唯唯诺诺,马首是瞻的卧龙现在也有自己的想法了。那就让朕来打消你这可笑的念头吧。“那徐相可知,大汉一统天下,最后何以亡国?”
“回陛下,大汉之亡,乃是世家侵吞国利,门阀兼并土地,加之朝堂外戚专权,天子皇权旁落,使得奸邪盈朝,民不聊生,八百年国祚因此而亡!”
筹谋变法的徐文易,对前朝,对当今的研究足够深入,对秦云的提问回答的很自信。然而他的自信没能维持多久。“错!”
秦云一声沉喝。徐文易有些不服气,“敢问陛下,臣所说错在何处?”
“本朝高祖,大汉江都留守。南楚高祖,大汉荆州牧。北国开国之人,大汉雁门郡守。还有西秦,鲁国,郑国等大小强国,开国之祖莫不是大汉文武。”
“高祖以清剿水寇起家,南楚以诛灭宗贼奠基,西秦以驱逐狄人立国,北国以征伐草原开国。”
“大汉纵亡,诸国并起,未曾让贼寇蛮夷占到中原半分便宜。”
“所以,朕以为,大汉之亡,乃以强亡,非你所说是亡于衰弱。”
大汉亡国了,但在大汉尸体上崛起的诸国却没有给外敌半分钻空子的机会,甚至分裂之后不但剿灭镇压了叛乱,还吊打了胡掳蛮夷。这是外戚专权,世家门阀兼并土地,内部衰弱而亡国该有的表现吗?即使分裂成诸国,也能吊打一切外敌好吧!强的离谱了都。大汉之亡,就亡在弱干强枝,皇权暗弱,臣权过强。而这些过强的臣权,后来就都成了现如今的诸国。秦云前身暗弱无能,但不妨碍他有一颗志存高远的心,一心想着成就汉帝伟业,前身别的什么都不学无术,可偏偏对大汉的历史了解透彻的很。秦云现在拿这些来教训徐文易,驾轻就熟的很。徐文易被一通话说的有些目瞪口呆。大汉之亡,诸国都有定论,概因世家门阀,外戚等问题造成的内部率先衰亡,不然诸国也不会立国之后纷纷不约而同的动手瓦解世家,铲除门阀,严防外戚问题成效斐然了。大汉时臻至巅峰,甚至喊出没有千年王朝,只有万世世家的世家门阀,诸国不过都才立国三五世,百来年罢了,世家门阀就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些乡绅豪强,还能隐约看到当初世家兴盛时的三两分光景。结果陛下却说诸国定论都错了,还说的他有些哑口无言。徐文易感觉他内心一直坚信多年的固有认知都被秦云一番话动摇了。岌岌可危有崩溃的征兆。汉以强亡,看如今诸国鼎盛,这话还真就半点错都没有。徐文易忽然一个机灵,反口询问,“陛下,既然大汉以强亡,那不是更该先笼络乡绅豪强,安抚其心吗?”
乡绅豪强是世家门阀的阉割粉碎版,既然陛下认识到大汉灭亡的根源,岂不是更应该预防为主?汉以强亡的形成原因,世家门阀可是主力。他们挖空了中枢,架空了皇权,养肥了各地地方武装,这才有了后来的诸国并起,分食强汉。如今乡绅豪强势大难治,不笼络安抚再徐徐图之,猛然表示恶感怕是没有好事!秦云一连不屑,“笼络有勒石记功就够了,再让他们同享将士提着脑袋杀出来的荣耀,你觉得他们配吗?”
别让脏钱污了朕将士的荣光!徐文易沉默良久,“陛下英明!”
他何尝不想给巧取豪夺,垄断乡里的乡绅豪强一点厉害尝尝,让他们老实起来。可惜,乡绅豪强已经成势,跟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势大难治啊。不然他也不必偷摸的筹谋变法了。黯然之后,徐文易忽然心里有活络起来。今日陛下已经表现出了对乡绅豪强的强烈排斥以及恶感,来日我若等时机成熟上奏变法,必然能得陛下全力支持。这可是大好事情!女儿入宫在即,回头可要跟她好好分说分说,让女儿能在宫里多得陛下一些恩宠!“没有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扩土开疆,保家卫国,岂有百姓安居乐业,群臣高谈阔论?徐文易,你即是朕钦点的宰相,可不能分不清主次!”
秦云的警告很重。将士是他的底线。朝堂上任由徐文易放飞自我都没问题,但军权上秦云绝不容许又半点马虎。徐文易赶紧跪地受教,连连保证,才要回了奏章告退。回到内阁。江通火急火燎,又满是不情愿,在门口将徐文易堵住。“相爷,下臣所请,陛下可是答应了?”
徐文易冷漠瞥了一眼,越过江通继续往内阁走,“勒石记功即可,同台受赏不许!”
清楚了秦云对军伍的看重,对乡绅豪强的排斥,徐文易自然改变立场,跟秦云牢牢站在一起。对江通这个屁股一直绑在乡绅豪强一边的,自然没有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