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衣室休息不到十分钟，韩主任就来了。 杨平将尿管的事情跟韩主任汇报一遍。 韩主任说：“那一截尿管呢，丢掉了?” “丟处置室的垃圾桶了。”
杨平如实地说。 韩主任说：“你们呀，没有警惕性。怎么能把尿管丢掉呢。这种事，要把尿管留下，当时现场保护，让医务处护理部派人过来调查、记录，这事可小可大。”
说着摸出电话：“姚玲呀，嗯，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尿管别丢，留下来，向护理部汇报，我跟医务处汇报，你派个人去找到尿管的洗手间守着。”
交代清楚了，韩主任问杨平：“欧阳知道这个事情不？”
“他们都在手术台上，应该不知道。”
杨平也不确定。 韩主任思考片刻，说：“等下记得提醒我，跟欧阳主任说说。”
这种事情，要单独说，不像其它的事情，抽空到他的手术间，溜达一圈，随便几句话就讲清楚了。 “你那一手正骨的绝技在哪学的？”
韩主任话锋一转，有点快。现在更衣室就两个人，比较合适提问。 杨平一愣，以为韩主任不会提这个问题了，没想到冷不防突然提出来了。 “自学的。”
杨平回答。 “双手互搏，自学练成的难度，犹如登天。”
韩主任不是怀疑他，现在杨平说什么都会相信他，只是想亲口确认一下。 “张教授，你们平时要多跟他学学，他有很多东西教我们。”
韩主任特意强调我们，意思对于韩主任，张教授也是一个好老师。 “现在断指再植的病人太多了，病房床位很紧张。我打算将创伤骨科扩充到两层楼，改名为显微创伤骨科，你看怎么样？”
“如果分出一个手外科也没什么意思，手外科只是创伤骨科的一个分支；要是能够合成一个显微创伤骨科，既发挥出目前显微外科招牌的优势，又不至于把创伤骨科拆分得支离破碎。”
韩主任聊天跳跃性太大，话题说转就转，毫无征兆。 “我觉得确实这样可以。”
杨平也同意韩主任的意见。创伤有时候遇到皮肤缺损的，难道骨折让创伤骨科做，皮瓣又叫手外科的来做，手外科本来就是创伤骨科的小分支。 “我也考虑很久了，科室未来的发展，创伤骨科是龙头呀，其它科室要靠龙头来牵引，显微外科这块招牌一定要竖好。目前发展很符合我的预期，现在断指再植在院的已经几十个了。只是要搞显微创伤骨科的话，谁来做主任呢？”
韩主任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大腿。 难道不是韩主任继续做主任？杨平有点莫名其妙了。 “这个是难题，田园不行，到时你们得跟着我--”韩主任自言自语，后面的话他不说了。 “手术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走！”
韩主任起身。 一个病人进去，大概多久打好麻醉，配合多了，心里有数，差不了几分钟。 果然，小五打电话来：“手术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穿过半限制区，进入限制区。 门是自动感应的，十分灵敏，无需用手去按开关，人一靠近，门在合适的距离打开；人离开，门会不失时机的关闭。 三博医院的手术室相对其它医院，要先进很多，主要是建院的时间晚，很多东西就好办，都照先进的来。 比如有些医院在市区，受限于地盘不足，就只能疯狂的建分院，走集团化发展路子，省中医院就是这种例子。 手术有好几台，现在除了骨盆的，和一些确实复杂的骨折，韩主任都不上台，都是杨平和宋子墨做。 手术他们做，手术记录上写韩主任的名字，这种行为是默许的。这样下级医生才能成长，不然就会陷入死循环--你无法主刀，就无法技术成熟，你技术不成熟，就无法获得主刀资格。 在上级医师指导监督下，主刀越权的手术，是合法合理的。 韩主任帮杨平争取独立的手术权限，那是要名正言顺的权限，涉及到在医院的地位、待遇，还有以后出去学习的机会。 几台手术分别是肱骨上端骨折、桡骨远端粉碎性的骨折、股骨下端的、踝关节骨折，中午傍晚估计还能穿插两台断指再植。 张宗顺教授收的那个爱马仕，本来可以排手术了，但是他死活不肯，别人都是求着排手术，他倒好，不同意。 一问，原来是担心张教授腿伤没好，没办法到手术室去指导手术。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等三个月再做手术。他还说三年都等过来了，还怕三个月。 医院哪有病房给他住三个月，华侨楼也不行。这家伙在医院附近的小区买了一套房子，专门住着等手术。 土豪的世界杨平不懂，杨平只想做个好医生，对医生这个职业，他是真爱！ 南都医大附属肿瘤医院，附近的房子租金是正常价格的三倍，夸张的涨到五倍，宾馆就不用说了，有价无市。 为什么，就是那些肿瘤患者等床位，一般不是等几天，而是等几个月，没办法只有租房子等，慢慢就衍生出一个医院周边租房产业。 有些可怜的患者床位没等到，人不行了。 以目前断指再植病例增长速度，一百例断指再植的支线任务，预计可以提前完成。想起积分还买不起骨盆髋臼骨折手术培训的事情，有点闹心。不会到完成这个支线任务，获得这五万分才有能力购买吧。杨平担心。 每天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一分掰开做两分用，什么时候可以积分自由。 “肱骨近端的，我来做，你在台下指导？”
宋子墨承受打击的能力确实强，这几天连续两次暴击，丝毫不影响他继续想飘。 他的神态，又开始有点轻飘飘，有点湿水的轻飘飘而已。 一个肱骨近端骨折而已，小五已经搬好圆凳，靠着墙角，杨平坐下来。宋子墨带张林和小五上台。 “不用钢板做？”
器械台上没有钢板，台下也没有跟台的器械商的技术员。 “克氏针钢丝！”
宋子墨冷冷的说，他没有任何情绪，纯粹习惯了。 据说，每年的G市医疗届篮球赛，一批忠实的粉丝为他疯狂呐喊，但他对那些粉丝却毫无热情。 虽然不是肱骨下端，但是这种肱骨上端的粉碎骨折，用克氏针钢丝做下来，还是难度很高的。 杨平有点兴趣，有一个词适合宋子墨，狮子王，确实，宋子墨应该是属狮子座的。 消毒铺单，连接吸管电刀，绝不嫌烦的术前核对。 开台，宋子墨的刀法很好，这个病人是右肩，用右手拿刀反而会不太顺手，但是宋子墨可以用左手。 他是科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左右开弓的人，还有三个--韩主任，田园，杨平就不用说了，左右互搏都掌握的人，左右开弓就是大学与小学的问题了。 左手的刀法与右手一样精熟，而且宋子墨手术有自己的特色，漂亮，动作的漂亮，姿势的漂亮，他挺胸低头，动作尽量控制在手腕。 “抬起头！”
宋子墨严厉的声音。 张林立刻挺起俯下的身体，手术台上，宋子墨讨厌猥琐的动作，恰恰张林有这个缺点。 张林没有一点脾气。 宋子墨的刀划过皮肤，漂亮的弧形出来，一条红线由细变粗，皮肤被切开，再皮下，深筋膜，头静脉被牵开，从肌肉的间隙顺利的进入，骨折完美的暴露。 他是做过很多手术的，读书时，导师的器重，工作了，又深得韩主任器重，很多同级别的医生不敢想的手术，他可以在主任的指导下做。 天之骄子，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这个手术对他是小儿科，但是现在有特殊的意义，他也要用克氏针和钢丝来做，试试魔方般的复位与固定。 研究这个，他花了不少心血，他甚至把三阶魔方的复原练得熟练无比，只不过为了体验顺序对复原的意义。 杨平起身，站在阅片灯前，仔细分析挂着的X片，没有CT三维重建，这是特意为之吗？ “我画了一百二十张图！”
宋子墨说。 他会医学绘图，杨平上次见过他绘图，非常漂亮。作为外科医生，他是优秀的，出类拔萃！ 嗯，复位的顺序设计的非常正确，一定经过了缜密地推演，不断的试错和优化。 杨平相信，第一个将魔方复原的人，肯定不是一次就成功，一定试错了很多次，最终总结出那些复位的顺序。 宋子墨掌握了精髓，理解这种复位的核心--顺序的优化，一块也不能错，错一块，全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