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人自杀了。何景城还保持着警察的习惯,去看现场。族长明庆元早就死了,现在新的族长叫明丰。他是何景城看着长大的,不过,现在也已经有八十多岁了。“见过何神仙。”
明丰给他行礼,但是眼神有些躲闪。何景城皱起了眉头:“你进去看过现场了?”
明丰点了点头。何景城走过去,村民纷纷行礼,态度十分恭顺。何景城走进死者的家,死者死在堂屋里,选择了自缢这种非常传统的方式。门打开,抬头就能望见吊垂的尸体,那伸得长长的舌头,要是昨天晚上有人进门,非得被他给吓死不可。何景城检查了尸体,他是用绳子系在房梁上,然后爬上凳子,将绳索套在脖子上,接着踢倒凳子……这种死法,不需要多大的技术含量。此人很年轻,手臂肌肉也粗壮。可以肯定,这种粗糙的方式自杀,如果途中死者想反悔的话,那是有机会自救的,他只需要伸手抓住头顶的绳子,就能减轻痛苦,然后再把绳套从脖子上取下来。但是死者没有这么做,可见他自杀的意愿有多强悍。现场只有何景城和明丰两人。何景城将那尸体解下来,然后放在地板上。明丰说:“何神仙您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安葬他的。”
“他家没别的人了?”
“前两个自杀的,就是他的父母,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他死了,这家就绝户了。”
何景城黯然,为什么自杀的是一家子呢?难道说,这种自杀基因,是会有遗传的。“明丰,那另外死的四个人,都是一家子的吗?”
明丰点头:“也是一家四口。”
“好啦,把东西给我吧。”
明丰听何景城这么说,脸憋得通红:“何神仙,您,您老要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何景城严肃地说,“不要跟我打马虎眼。”
“可是……可是……”“没什么可是的,拿出来!”
明丰吓得一哆嗦,不敢再隐瞒,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来,举个头顶呈给何景城,那就是此人的遗书!也是他偷偷藏起来的东西。何景城接过来,展开来看了看,然后抬眼问明丰:“你看过了?”
“扑通!”
明丰一把年纪,却重重地跪倒在何景城的面前:“何神仙,您老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去,此人之死,就是咎由自取!他居然还敢诽谤何神仙您,就算他不死,我也要将他沉河!”
何景城怒喝:“给我起来!谁给你的胆子,动辄就要将人沉河?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从今往后,不许用野蛮的族规来惩罚村民,要给他们更多的自由空间!”
明丰却还坚持自己的观点:“如果是别的罪过,都可以饶恕,唯独他以死诽谤何神仙您,这个罪过,大过天,不能饶恕。”
“明丰,你这是愚忠!”
何景城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我这个信仰倒了,人心就更加涣散了,但是,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村民,记住了吗?”
“我……”“你必须要做到!没得商量。”
“是,是。”
“你去准备一下他的后事吧,这人确实是自杀的,这一点,没有疑问。”
明丰叩头离开,脸上还挂着泪花。何景城苦笑,明丰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只因为此人的遗书上,居然明目张胆地说:“我怀疑我们就活在何神仙的梦中,何神仙就用梦境控制了我们所有人,所以,今日我以死明志,希望能唤醒更多的人。”
这也难怪明丰无法忍受,别说他是愚忠,就算不那么信仰何景城的人,咋一听这个话,那还不抓狂了?因为这人一句话,就想否定了所有人的生活,那还不该死吗?不仅龙王村是如此,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比如有些精神病人,他只是看到的世界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样,结果呢,把普通人给吓坏了,就将他们打上精神病的烙印,关了起来,这样,才能求得心安。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接受自己的生活是虚幻梦境这种可怕的事。但何景城是愿意接受的,他看着那人的尸体,叹息道:“真想知道,你死之后,是不是从梦境中脱离出去了。你说我制造了这个梦境,那我觉得自己还真没这个能力呢,倒是我跟你的看法是如此相似,我也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别人的梦中……”其实,如果此人未死,何景城真的很想催眠他,好好跟他交流交流。但是现在呢,他只能望“尸”兴叹了。没多久,帮忙的人来了,他们开始处理死者的尸体。因为上吊而死,那人的死状是很狰狞的,特别是舌头伸出,模样很吓人。前来处理尸体的人,都很畏惧,特别是因为他是自杀身亡的,村民迷信,害怕他们会把自杀的冤魂传递到自己的身上。“没事的,不要怕。”
何景城说着,以念力控制,手凌空拂过,死者的舌头就缩了回去。那人看到如此“神迹”,立刻跪地赞诵:“谢谢何神仙慈悲,谢谢何神仙大慈大悲。”
何景城摇头,走了出去,招手唤明丰过来。“您老有什么吩咐吗?”
明丰一个80多岁的老头,在何景城这个看起来毛头小子一样的人面前,就像晚辈一样诚惶诚恐,看起来真是挺违和的。只不过在龙王村,这就是再和谐不过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