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一脸的羞愧：“齐大学士，倘若是数月之前，陈东定然会钦佩邓兄的所作所为，敬仰其不愧是我大宋的赤胆忠臣。”
齐慕羽点点头：“那么如今呢？”
“如今，陈东却以为邓兄此举实在太过孟浪。陈东以为，这治国如同烹小鲜，不可太操之过急。这倘若太过心急的话，十有八九会好心办错事。”
“再者，邓兄上书陛下虽是忠心一片，但是这言语实在太过偏激，恐怕陛下就算心再仁，也很难接受。故而，陈东以为，就算邓兄想上书陛下，应该挑一合适的时机，委婉地向陛下进言。”
“陈东以为，以陛下之宽仁，定然会欣然纳忠言。”
看着这侃侃而谈的陈东终于抛弃了年轻人的那种偏激和浮躁，齐慕羽也是暗暗点头。不要说如今的大宋，就算在后世，这种是非分明，眼中容不得半粒砂子，恨不得为了国家，将自己的最后一滴热血洒尽的人，比比皆是。对于这种人的爱国之心，没有人敢嘲笑半分，只是他们的做事方式，还有待商榷。毕竟，无论在什么时候，这做事都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的，因为这世上的很多事都不是像那一加一等于二，如此简单的。在这个世上，很多看上去异常简单的事情，其实真正要做起来，恐怕比你想像得还要困难。毕竟，这国家大事很多事情都是盘根错节的，哪怕动其中的一根，也会牵连到其它。故而，世之大才有无数，但真正能称得上是国之大才，治国奇才的却是屈指可数。而此次，这出乱子的又是这太学。太学士（别被这名号吓倒，在大宋，凡入太学的学子皆可称太学士）邓肃居然好端端地也学昔日的陈东一般，给道君皇帝上书。而此次上书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那花石纲。这花石纲，花石是指的奇花异石，而‘纲’是陆运﹑水运各项物资的编组，运马者称‘马纲’，以五十匹为一纲，这运米的称‘米饷纲’，一万石为一纲。而水运的则以十艘船称一纲。众多周知，这道君皇帝可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艺术皇帝，对这奇花异石可是异常喜爱。而既然皇帝对这些东西特别喜爱，故而自然这手下就有人拼命来收集，借此来讨好。而为了收集这花石纲，更是成立了专门的机构，这有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等。而对于收集花石纲异常热心，更是深受道君皇帝器重的朱勔。虽然在道君皇帝的眼中，从民间收集一些奇花异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顶多算是有些扰民，和那横征暴敛比起来，差远了。可是道君皇帝却是有些太天真了，也许在他的眼中，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的事情一旦到了下边，倘若没有严格的监督的话，很可能会出大乱子。而道君皇帝性格的柔弱，对臣子的过分纵容，也使得这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人的意料。就说这为收集花石纲的朱勔，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其人不但为人狡诈，而生性更是极其贪婪。他借收集花石纲为由，更是通过各种手段收刮民脂民膏，积累了巨额财富，过上了极其奢侈腐化的生活。而一见这朱勔都这样干了，他的那些手下更是放弃了畏惧之心，这有样学样，纷纷通过各种手段替自己敛财。这江南一带，在大宋，也是屈指可数的富裕之地，可是再怎么富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呀！一时之间，这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些胆大的人，明里暗里和官府对抗。而这邓肃就是看到这一切，恼怒不已，愤而向道君皇帝上书，呈《花石诗十一章并序》，斥责那些借献‘花石纲’以营私利的阿谀奉承之徒乃是饱食不知百姓疾苦的佞臣贼子。而现如今，这大宋朝野更是因为这邓肃的上书一阵哗然。甚至，汴京的百姓如今交谈起来，也十有八九是这事。齐慕羽无奈地摇摇头：“唉，又是一个做事不肯审时度势，只凭一腔热血蛮干的愤青。这李纲当年也是这般迂腐，被本大学士好生敲打了一番，终于好不容易开窍了。”
“而你陈东的脾气和李纲也有几番相似，本大学士好不容易才使你明白‘这治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不可太过一厢情愿’的道理，可如今这怎么又冒出来个邓肃？”
齐慕羽开玩笑道：“陈东，本大学士有时都怀疑，你，李纲，邓肃是不是三兄弟，为何都是一样的执拗？”
陈东笑得有些尴尬：“齐大学士，实不相瞒，我三人虽不是亲兄弟，但彼此却是情投意合，这倘若论亲疏，恐怕还要远胜那亲兄弟。”
“故而，让齐大学士见笑了。”
齐慕羽：“……”邓肃字志宏，南剑沙县(今属福建永安)人，生于宋哲宗元佑六年（1091），卒于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史书记载，其人少警敏能文，善谈论。后来李纲见而奇之，以为大才，故而与其结为忘年交，后其又入太学，成为了太学的一学子。那陈东一辈子所做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上书弹劾‘六贼’，而这邓肃一生所做的最轰动的事情就是眼下的怒斥花石纲事情。当然了，这人以群居，物以类分，这邓肃既然和李纲，陈东脾气相投，故而这品性也差不到哪去。这邓肃不但为人刚正不阿，更是一个坚定的抗金派。尤其值得一说的是，在靖康元年(1126年)，在复职后的李纲的举荐下，宋钦宗召见邓肃，赐以进士出身，补承务郎，并授以鸿胪寺主簿之职。同年十二月，邓肃奉命押送金兵勒索的道释版籍前往金营，被扣为人质，可在金营的50余天，邓肃却毫无奴颜媚骨，不但镇定自如，更是借机察看敌营，了解军情，充分表现了对大宋的赤胆忠心。只可惜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最终同样没落得好下场。南宋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八月十一日，宋高宗赵构实在忍受不了李纲的耿直无私，眼中容不得半粒砂子，将居相位仅75天的李纲罢免。而性格与李纲颇有几分相识的陈东更是因为仗义执言，最终赵构忍无可忍，将其斩首。而邓肃却并未被吓倒，更是义无反顾地再上《论留李纲疏》，劝说赵构李纲乃国之大才，切不可罢黜。而赵构在气急败坏之下，更是直接让这哥仨一块去作伴。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十月，邓肃被免去左正言之职，谪贬回乡。五年之后，因为忧虑成疾，更是溘然离世，年仅4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