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其实是个爱情被无限推崇,过于神化的年代。 大概是因为生活内容太简单了,也太枯燥了。 又或许是琼瑶的作品以及进口影视剧发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力。 当代的年轻男女,几乎就没有一个人不把爱情放在生活至高点的。 差不多人人都对爱情充满了五光十色,不切实际的幻想。 以至于在忠贞不渝的传统审美的基础上。 这一代年轻人对感情的要求和期望越来越高,几近理想化。 是既需要恋人浪漫富有诗意,又要对方和自己一辈子白头到老。 还需要那个她(他)能够和自己心有灵犀,无条件的理解和体谅自己。 甚至他们坚信,真正的爱情可以打破一切世俗阻力的真空产物,是必须经受超乎寻常的艰难考验才能得来的。 尤其是京城的姑娘们,普遍还有个特质,那就是表面上是水,实则是火。 看到电视里的爱情故事,她们最易于潸然落泪,自己又极易于愤愤不平。 于是面对三角关系的爱情竞争,也就没有几个京城姑娘能够轻易妥协了。 大多数人都恨不得如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要知难而上,拼死拼活地爱上一场。 所以,尽管宁卫民是年轻人里少有的务实者。 他懂得生活是多元的,对自己未来有着非常宏伟的规划,压根就不愿意在个人感情上投入太大的精力。 他也始终严格要求自己,相当注意和身边的姑娘们保持正常交往的范畴,免得自找麻烦。 但他却无法不让别人东想西想,更没法阻止别人对他心生爱慕。 没辙啊,世上不独红颜惹男人垂涎,小鲜肉也一样招娘们儿惦记。 这或许也是一种“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吧。 总之,米晓冉和霍欣从一见面,就本能地充满敌意,把对方当成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为此,她们俩情不自禁地在眼神、气度、言语、措辞上,马上展开充分交锋。 那真是言语如刀,句句见血! 恨不得把对方给剁了包馅儿啊! 不过或许是因为念书多一些的原因,显然霍欣口才上要比米晓冉更有优势。 又或者是因为家世不同,在这样的环境中,霍欣似乎比自惭形秽的米晓冉更能发挥出本身实力。 最终,还是霍欣这位千金大小姐更胜一筹,说得米晓冉这个胡同妞儿当场饮恨离去。 而宁卫民呢,根本就没有去追的意思。 因为在他看来,这场闹剧完全就没有道理和意义。 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误解,他当然不能去充当滥好人。 更何况他本身也对米晓冉今天无理取闹心存不满。 又何必非要委屈自己,主动追上去犯贱呢? 那么米晓冉的失落和伤感也就可想而知。 她委屈,羞愤! 全把宁卫民当成了见异思迁,想攀高枝儿的陈世美! 捂着脸跑回家后,这丫头直接就回了自己屋儿,扑自己在床上,趴在枕头上大哭起来。 因为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连灯也没开,是趁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用枕头捂着嘴哭的。 等哭累了也哭乏了,枕巾枕套也都湿透了。 于是,又开始“吭哧吭哧”搓洗上面的盐碱沫子。 那不用说啊,等到当下正在热播的朝鲜谍战电视剧《无名英雄》一结束。 米师傅、米婶儿以及米晓卉,自然都是被晾在院儿里铁丝上的枕巾枕套吓了一跳。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察觉,米晓冉是什么时候回的家。 更琢磨不透,她干嘛大晚上的非要洗这些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霍欣成了胜利者,可她也没有因此就痛快了。 别忘了,女人对男人而言,美在含蓄,美在温婉,美在娇柔。 而牙尖嘴利,得理不让人,那只有负分,甚至会让男人心生恐惧和忌惮。 宁卫民又不是受虐狂,他可一点不想找这个刺激。 更何况他也早就领教过霍欣数落人的滋味了。 这好不容易才不用受这个罪了,他得多傻啊,再跟霍欣往一块儿搅和? 于是惹不起躲得起,脚底抹油,走为上策吧。 正是因此,等到米晓冉离去之后 宁卫民随便敷衍了霍欣几句,也就借尿遁之法,逃之夭夭了。 这下可好,等一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霍欣也是被气得不行不行的了。 身为胜利者的优越感全部消失殆尽。 因为像她这样心高气傲的姑娘,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美貌、才智和家世,天下鲜有人能及。 宁卫民如此欺骗性的脱逃,简直就是一种公然侮辱与嫌弃。 不行!我一定要抓住他的心! 想跑?连孙猴子都蹦不出如来佛祖的手心,你宁卫民行么? 你一个跟头能翻出十万八千里吗?最后还不得乖乖就范? 怒火,十足的怒火,受到羞辱的怒火! 似乎除了让宁卫民爱上自己,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洗刷这种耻辱的办法了。 要不怎么说,女人在爱情方面都是小心眼呢? 霍欣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结果反倒转化成了一种畸形的动力。 信心,要有俘虏对方的必胜信心。 霍欣肯定不相信自己就没有一点招宁卫民喜欢的地方。 所以她的表情仍旧保持着微笑。 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都这样。 哪怕她心里再不高兴,可脸上也绝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 只是这种微笑毕竟是很僵硬很冷淡的。 尤其在知情者的眼中,看着越发显得有点古怪。 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张士慧和刘炜敬,远远看着霍欣和熟人微笑说话,就忍不住讨论起来。 刘炜敬说,“宁卫民跟她熟吗?这姑娘的性情和心计可……真有点吓人。要我说,宁卫民最好可别跟她有什么牵扯啊。”
张士慧也说,“她呀,好像就是宁卫民撞了那横妞儿,要不宁卫民怎么溜了呢。”
“就这位姑奶奶,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宁卫民没夸张,确实让人背后冒凉气儿。”
“你瞧,本来好好的一顿西式自助,全被她给搅和了。无论我现在吃什么,都像是他妈醋溜儿的味道……” 刘炜敬先是“噗嗤”一乐,又忍不住锤了张士慧一把。 “别说脏话。”
这一晚上,甚至就连在家养伤的曲笑也没得到真正的安宁。 倒不是说,抱着枕头哭的米晓冉,在心里一个劲的念叨她,就会让她止不住打喷嚏。 而是因为她的父母没完没了的盘问。 他们就像查户口一样的反复盘问宁卫民的情况,害得曲笑可是费了不少脑细胞。 好在对敏感问题,大可以用“不清楚”、“不熟悉”、“不知道”这样的话来搪塞。 而且她也极力跟父母解释,让他们别瞎揣测。 说宁卫民和她就是单纯的旧日同事,普通朋友。 就是因为发生了意外,人家把她送回来而已。 可偏偏她越说没什么,反倒越能令父母产生遐思。 “你要跟他没什么?为何这么向着他?拦着我们,不让怪罪他。你这是不是不识好歹,胳膊肘往外拐啊?”
曲笑母亲这句话问得是相当精彩。 以至于这心思灵动的姑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你脚都那样了,还非得送到楼下。就没见你对谁这么热情过。爸爸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难道他比爸爸对你还重要?”
曲笑父亲表情中带着让人猜不透的笑意,让曲笑更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回答不出来了吧?”
鼻子轻轻一哼,曲笑的母亲再也不耐烦等女儿的解释了。“哼哼!还说自己心里没鬼?没鬼你脸红什么?犯得上这么翻来覆去的强调你们没什么吗?”
这样一来,曲笑的脸就真的是红了。 红得莫名其妙,红得令人摸不着头脑,红得像极了心虚…… 而更加糟糕的是,这天晚上,曲笑睡觉都梦见宁卫民了。 虽然在梦境中,她不免又经历了今天白天尴尬的一幕,背上的伤口也又疼了一次。 可她喜欢宁卫民对自己的营救举动。 如果能永远这么被他抱着,那就完美了,被人宠的感觉真好。 他的手是温和有力的,臂弯里还夹杂着很敏感的热度。 这种感觉能加快曲笑的的心跳速度,令人痴迷不已,魂不守舍。 心动了,怦然心动,像只刚出生的小兔子,一蹦一蹦…… 嘿,爱情啊,就是这样。 简直就是地地道道的精神鸦片。 尤其是对姑娘家。 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无意使然。 反正一旦接触上,都戒不掉,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