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听到人家这样说,也是很不好意思,但他并不善言辞,只是尴尬的站在人群外,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对不住,对不住,这事儿怪我们,我们不该带狗进村的。”
这时,他旁边的一个戴着毡帽的老头站了出来,朝这两口子道歉,又从包里拿了些钱递过去:“把孩子吓到是我们不对,快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俺们不要,这不是钱的事,要不是你们有人跟富贵认识,今天给多少钱也不行。”
这两口子是陈泽的大哥大嫂,虽然和陈凌来往并不多,但总归是一个太爷,这次又多亏了陈凌家的狗,他们也是念着这份情。 刚才山猫给钱他们接了,这次再接到手里,他们怕陈凌脸上不好看,就把老头递来的钱推开了。 老头闻言冲陈凌笑了笑,然后又对陈江两口子说道:“刚才钟林给你们的钱算是伤到你们家狗赔给你们的,我这个是给孩子的,两位快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也不踏实。”
这话说完,周围的村民们也纷纷劝他们收下吧,这些外地人连狗都看不好,差点伤到家里娃娃,多给点钱是应该的,没把他们连人带狗打个半死就不错了。 在村民各种难听话之下,老头也不恼,诚恳道:“就当看在富贵小兄弟的面子上,给我们一个认错的机会。”
陈江两人看了看陈凌,又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收下。 …… “老师,刚才多亏了您啊,不然这种情况我是真应付不来的。”
跟着陈凌进村之后,山猫长呼了一口气。 老头听了微微一笑:“小林你这话就不对了,今天要不是你跟这位富贵小兄弟认识,还有他家这两条狗起了关键作用,这件事还真不好收场呢。”
“不错,是多亏了富贵兄弟。”
山猫感激的点点头,然后对陈凌道:“富贵兄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师,也是我家里面的长辈,叫韩宁贵。曾经是国家地理科学考察部的主任,现在专门负责濒危动植物的追踪记录和调查,熟悉的人都叫他韩教授。”
等山猫介绍完,老头笑眯眯的向陈凌伸出手:“富贵小兄弟,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韩宁贵。”
“韩教授你好。”
陈凌笑着跟他握了握手。 然后就带着他们两人往家里走,其他人则留在大坝上守着车,出了刚才那档子事,他们也不敢再带着狗进村了。 通过和两人的谈话,陈凌也知道了他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来接杜鹃的,顺便再问问自家的两条红鳝还卖不卖,谁知道村里的狗闻到了陌生的气味,冲他们乱叫,才闹出了刚才的乱子。 “你养的这两个狗简直堪称完美啊,凶性、体格、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就是扔进狼群里也能做狼王。”
往陈凌家走着,韩教授还在对陈凌身边的两只狗不断的夸赞。 随后也忍不住问起能不能配种的事,结果自然是被陈凌婉拒了。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老头砸着嘴连连摇头。 他们进山科考也是少不了狗的,现在的科技还没有发达到后世的地步,深入险地,没有狗示警可不行,一条好的猎狗当真是进行野外工作最好的伴侣。 只是好狗可遇不可求。 就像他们这次闹出乱子的两条猎狗,其实也不单单是有没训好,狗的性格脾气也占了很大因素,野性够了,服从性却非常差,尤其走一趟野外之后,凶性被激发出来了,不管是人还是猎物见了就想往上扑,这样自然是不行的。 而品种好的狗就不一样的,忠诚稳重,不乏凶狠的同时,服从性也很高,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但这样的猎狗是很难得到的,可遇而不可求。 韩教授的心理活动陈凌自然是不知道的,带着他们回到家,向王素素和梁红玉夫妇两个简单介绍了一下之后,陈凌就把屋里养鳝鱼的水缸搬了出来。 “咦?没想到还真是一对红龙,小林你眼光不错。”
韩教授见了水缸里的两条红鳝,立马眼睛一亮,来了兴致:“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黄鳝基因突变后的变异品种,但是极其珍稀,寻常情况下几十年都难见得到。”
“这不就是血鳝吗?我在粤省见过不少,咱们这里也有这玩意儿?”
秦容先两人看了眼水缸,就好奇的问道。 “这可不是血鳝,血鳝是咸水和淡水的交叉水域才有的,深红如血,所以叫血鳝,咱这附近哪里有海?你看这种鳝鱼的颜色,是鲜艳的红色,非常亮眼,在水里游起来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半透明,嘴上的须子比黄鳝、血鳝要长得多,这是一对龙须,最长能长到小半个身子那么长也毫不夸张,在古代可是祥瑞,皇帝老子都要把它们当成龙种来对待呢。”
韩教授摇摇头,对两人解释道。 随后扭身问山猫:“小林你给富贵小兄弟出的什么价?”
“我刚开始出一万,后来见富贵兄弟家这两个狗很不错,想交他这个朋友,又给添了两千块。”
山猫淡淡一笑。 “老师,你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嗯,是个公道价了。”
韩教授点点头,又对陈凌解释道:“主要是红龙太过娇贵,我们路途遥远,要承担一部分风险,要是在市区,再给你添上两千也不是不行。”
陈凌对此也表示理解,水缸里的鱼已经被他换成第一茬鱼苗长起来的鱼了,卖这个价格他也不亏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却让秦容先老两口在一旁听得瞪大眼睛,老两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以他们的身份,还不至于因为这点钱感到震惊。 他们主要是想不到陈凌不声不响的,谁知道捞两个鱼也能卖一万多块,这跟他们想象中的情况根本不一样啊。 另外方面让他们更诧异的还是陈凌,这小子表现也太淡定了,换成其他人,两条鱼能卖到一万多块钱,还不高兴疯了,起码也笑得合不拢嘴吧。 结果他呢,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谈起价格语气也是不咸不淡的,好像跟卖大白菜似的。 真是让他们两个对陈凌刮目相看,有了新的认识。 “不爱财,也不贪权势,这孩子倒是好心性。”
梁红玉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只是赞叹过后,很快又苦恼起来:“这孩子根本不看重外物,我想为他做点事,也难了。”
夫妻几十年,秦容先自然也明白她心里的想法,见她皱眉,就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让她不要多想,顺其自然就行。 梁红玉抬头冲丈夫轻轻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心里却在想:就算孩子不要,我也得给,起码要尽到一份心。 然后走到陈凌他们身边,也加入了交谈,说她也听过‘红龙’这玩意儿,接着还谈到皇宫风水,祥瑞这个说法的根源在哪儿,觉得韩教授两个人出价有点低了。 韩教授看老两口的气质不是普通人,说话又带点京城口音,也不敢怠慢,就无奈的解释:“大哥大嫂啊,我就是搞这方面研究的,还能为两三千块钱糊弄人不成?我也是学生遍天下的人了,传出去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得了吧,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心最黑了。”
梁红玉闻言哼了声,“你再涨涨价,刚还说了哩,在市里起码还能再多几千块钱,这对红龙你给凑个整,给两万不得了。”
说完,见陈凌露出讶异的神色,就道:“富贵你别说话,这老头就是看你年轻,欺负你不懂,这红龙拿去送人,哪是钱能衡量的,两万块钱都是要的少了。”
“哎哟,大嫂瞧你这说的……” “我们还得回市里呢,这来来去去的,路这么远,万一鱼被折腾死了不就打水漂了吗?再说了,这鱼我们拿回去是做研究的,可不是为了结交权贵,您可真是误会我们了。”
韩教授顿时哭笑不得,看老两口的表现,还以为是陈凌的长辈,又是一通解释。 最后只好对陈凌道:“这样吧,小林交你这个朋友,给你添了两千块钱,老头子我也跟你交个朋友,给你再添三千,一万五,这一对红龙你要是卖,我们今天就拉走了,正好我们有辆车上装着水箱呢。”
“卖,咋不卖?我在家养着也是遭人惦记,还得防着人来偷,你们今天拉走算了。”
陈凌也没啥好说的,一万五能卖他自然不会不答应。当然了,添这三千也不让他们白添,给换了一遍水,以保证两条红鳝肯定不会在途中死掉。 随后,陈凌就帮着两人把鱼送到了大坝上,山猫也很痛快,当场就让杜鹃把钱给了。 回来后梁红玉还不忿呢,“你这孩子脸皮也太薄了,阿姨再讲讲,肯定能卖两万,你问你秦叔,我年轻的时候,谈生意可是无往不利的。”
陈凌闻言就笑,他还是第一次见梁红玉这样的一面,以往印象中这时髦的老太太都是优雅干练的,说话也很温和,不知为何,今天有点泼辣了。 但这二老第一次来家里,又是为了让他能多卖钱,他自然是不会怪罪的,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别管你阿姨,她就是老毛病犯了,见到做买卖就想插一手。”
秦容先笑着道,他知道妻子这是因为没帮到陈凌,心里着急了,处处想着维护陈凌。 心说也不怕人家孩子看出事儿来。 陈凌听了也没在意,转身把厚厚的一沓子钱交到王素素手里。 “放好吧素素,从今天起,咱们也是万元户了。”
“嗯。”
王素素妙目亮晶晶的看了陈凌一眼,脸上梨涡浅浅,心里也非常高兴。 有了这笔钱,再不用为家里的缺少进项而担心了,顿时觉得内心踏实了不少。 “明天去县城存起来吧,家里放着不安全。”
“好嘞,我明天就进城一趟,顺便把咱们的鸡蛋卖了。”
陈凌看到王素素露出笑脸,也觉得异常满足,笑着高声应了一句。 …… “看到没,人家小两口好好的,你瞎掺和啥,多讨人厌。”
“这钱多钱少都是次要的,小两口日子过得舒心,比什么不强?这么些年了,你还没看明白这一点吗?”
“唉,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急啊,都知道孩子的身份了,却什么也帮不了他,我这心里就难受。”
“一想到他那个心狠的娘,扔下他十多年不管不问,我有时候气得半夜都睡不着觉,她当年多优秀啊,叔伯夸她,爹娘也夸她,所有人都赞不绝口,我还以为她是个有志气的,谁知道到头来亲儿子都不要了。”
“容先,她心狠是她的事,咱不能让孩子受苦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咱们以后多来走动,多看看孩子,以后越民和银环回来了也来认认门,这不就挺好的嘛。”
“其他千万别提,这都十多年了,孩子都以为她死了。你看这孩子不爱财也不贪图权势的,这样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多好。”
老两口在水池旁,一边喂着鱼,一边小声嘀咕着。 却不料正说着话呢,这个时候突然有东西掉到了水池里,“噗通”一声,吓得两人一哆嗦,定了定神,才看清楚是一个湿漉漉的小老鼠模样的东西从水里游了出来,后面一堆鱼追着它尾巴咬,吓得小东西不住的吱吱乱叫,飞快爬上了地面。 “富贵,富贵,你快出来看看,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陈凌和王素素刚把钱放好,就听梁红玉在外面喊,结果走到院子里一看,是一只小憨皮子,湿漉漉的,正冲水池里的鱼龇牙咧嘴的发脾气呢。 “别怕红玉阿姨,这是一只小黄皮子。”
“黄皮子?家里怎么进了这东西?鸡鸭不碍事吗?”
“不碍事,经常来家里蹭饭吃,吃得饱饱的,哪里还会祸害鸡鸭?”
陈凌笑了笑,把地上的小憨皮子拎起来,正准备丢到一旁,谁知葡萄架上又有两个小东西,‘啪叽’‘啪叽’的摔了下来,掉到地上后立马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他脚边就要顺着裤腿往上爬,被陈凌一脚踢开。 “也不知道天天往哪儿乱钻,又脏又臭的,赶紧上一边去。”
“家里的狗咋也不管?”
秦容先看了眼葡萄架下卧着的两条大狗,三个小憨皮子过来闹腾,它们眼皮也不抬一下,理都懒得理,就纳闷道。 老两口刚才可是看得清楚,这两条大狗是带着满身血进门的,听那两个买鱼的还说,它们在大坝上咬死了两只猎狗呢,就以为这狗很凶。 “不管,早就混熟了。”
这边说着话,王素素已经钻进厨房,收拾剩饭准备喂狗了。 这下刚才还懒得动的两只狗嗖的就蹿了出去,叼着各自的饭盆跑到厨房门前,疯狂的摇着尾巴,把老两口看得目瞪口呆。 陈凌也在一旁笑着直摇头,这两个家伙啊,论吃饭那是从不落后,外面有多威风凛凛,回来抢起饭来就有多让人大跌眼镜。 也就是黑娃今天表现还行,换成平常陈凌要忍不住骂了,吃得比小金多一半还多,本事比小金却差好几条街不止,抓回来的野鸡野兔,除了陈凌两人吃,剩下的都进黑娃这憨货的肚子里了。 王素素喂着狗,这边三只小憨皮子却很自来熟的绕着老两口腿边你追我赶的打闹起来,不时的还直起身子,冲老两口吱吱叫上一通,也不知道在乱叫些什么。 倒是把老两口逗得眉开眼笑的,不知不觉的也放下了对黄皮子的成见,伸手逗弄起它们来。 等王素素喂完狗过来沏上茶,四人就在院子里喝着茶,嗑着瓜子说了会儿话,过了会儿老两口听说家里还养着蚕,又让王素素陪着去后院看了看蚕,之后还一人背上一个筐子,跟着王素素去田里放了趟牛,给小兔子们打了些草。 望着太阳西坠,吹着已变得凉爽起来的山风,入目处山水如画,田野花香,让他们觉得这一天真是过得异常的满足而有趣。 “还是这样的农家生活有滋味啊,以后我们要多来几趟,素素你可别觉得烦啊。”
“红玉阿姨说哪里话,欢迎还来不及哩。”
王素素牵着牛,陪两人在村外转了转,只是在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坝上有人大喊起来:“快来看啊,螃蟹上树了,这树上好多的螃蟹啊。”
这人扯着嗓子一喊,好多人跑过去看,呼啦啦的在大坝上聚了一大堆,王素素也带着两人过去看,就见水库边上长得几株野生的弯腰柳树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螃蟹,粗略估计,最少有数百只。 “快,快去家里拿桶,今天晚上有螃蟹吃了。”
有离家近的,风风火火的跑回家,去拿桶抓螃蟹。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见到这情景就忍不住摇头拧眉,不断叹气:“螃蟹上树这是要下大雨啊,苞谷才刚种上,可别下得太大了。”
这时候田里刚长出来玉米苗,玉米还没生出来气根,抓地不牢,抗涝能力很差,遇上连天大雨,泡上三四日就会被淹死,到时候还得费力气去再种一遍。 “哎哟,要下大雨了,素素咱快回去吧,我跟你叔叔得赶紧往家赶了,不然一会儿雨下起来了,就回不去了。”
梁红玉一听说要下大雨,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色,就喊上王素素,拉着秦容先往村里走。 “没事的红玉阿姨,下雨了就住一宿,我家后院空屋子多着哩。”
王素素笑着说了句,牵上牛领着老两口往村里走。 结果三人进了村,还没走多远,突然就起了大风,原本凉爽拂人面的晚风换了个模样,吹的树木摇晃,枝叶漫天飞舞,没一会儿,天色肉眼可见的就阴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