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厨师,我曾在这碗鸡汤的制作过程中,品尝过它的味道。我一向对食物的口感记忆深刻,于是虽然只是试味地小抿了一口,当初的味道如今还能清晰地被我回忆起来。 但我显然忽略了变成鬼之后,在味觉上很可能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在鸡汤入口的那一瞬间,我的动作一顿,汤勺直接落地。恍惚间眼前竟出现了宇宙大爆炸的壮阔情景。 我望见银河系中的星辰闪耀,但那些星球却在下一秒依次炸开。每一滴鸡汤触碰到味蕾的那一瞬间都是一次爆炸,而在我脑中被激起又反复回荡的连续不断巨大声响,直接到达振聋发聩的程度。 最后我的整个脑海里只剩下空无一物又漆黑无比的夜空,群星璀璨的恢宏大气之景似乎只是刚刚的幻觉,再也恢复不到最初的繁华盛况。 只有星辰炸裂后残留的零星碎片还漂浮在浩瀚的宇宙中,却又在下一秒被突然乍现的黑洞吞噬——数不胜数的冰冷黑洞此时已经在夜空的幕布上接连展开。 它们从微小的孔开始现身,随后以几乎不可能达到的极限速度飞快扩张,几乎就是下一刻,整片夜空就吞噬到如同被烧完的废纸,只剩下虚无的灰烬。 明明脑海中已经乱成,但我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宇宙的意志,明白了黑洞的真谛。 在思想莫名其妙升华的同时,我注意到似乎什么有生物,在这片仿佛天地之初混沌中依然存在——祂隐于虚无的深渊之下,无法看清面容,但直觉告诉我那种生物应该是不可名状的。 祂发出忽远忽近又令人错乱的低语。 我仔细一听那个声音,发现竟不像是我曾接触过的任何一种语言,甚至也不像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所能发出的声响,只能感受到其中说不出的玄妙。 我没有听懂祂到底在低语什么,照理说显然我没有理解,但奇怪的是,此时我莫名觉得自己又已经开始理解。 ——我到底理解了什么? 还没等我得出结论,大脑便在企图思考的这一刻直接停止运作,在其内部的理智几乎被瞬间清空的那一刻,外部的伤害似乎也开始产生。 层层叠叠的声音继续回响,而我的大脑仿佛被直接从脑壳里挖出来,又投入滚筒式洗衣机内,在开关按下后随着里面光速转动的洗衣水转了无数圈,等到被捞起时已经意识恍惚。 虚无中的混乱低语已经消失,我的视野由混沌开始走向模糊,最后来到了清醒的现实。 我看到那碗鸡汤还稳稳当当地被我端在手上,汤的表面如今连微波都没有泛起,显然它无法与我刚刚内心的十多级地震产生共鸣。 烛光微闪,我的心情也如烛火般摇曳了一瞬,随后再度恢复平静。 此时距离我喝下那一口鸡汤,其实只过了短短两三秒,而在我不远处的鬼舞辻无惨,也不知为何依然维持着静止不动的状态,似乎还在死机。 我的关注点没在他身上,现在全身心聚焦于鸡汤上——我真的很难想象那般正常鸡汤竟在我如今的味觉下,竟变成这般扭曲的味道。 被着实震惊到的我选择不再进食,并且把鸡汤安稳地放回柜子上的餐盘中。 令人不适到晕眩的味道还残留在口腔之中。而那一口鸡汤也顺着食道流下,一直留入我的胃中,被饿到仿佛疯狼的躯体吸收。 体内的血液开始不满地剧烈涌动,对我持续不断地发出抗议——你这家伙怎么可以往身体塞入这种异端食物? 鬼的本能被味道可怕的鸡汤所激发,无止境地撕扯着我,想要促使我将其吐出,但我不想浪费食物的意志还算坚定,于是想要呕吐的欲.望依然被压制。 我重新构造出棒冰,直接塞进口中并不断拖拉,尽快洗漱掉嘴中残留的味道。而在这一口鸡汤的残留都被消化完全后,我终于恢复到最初的可控状态。 我其实对于这种经常会脱轨的饥饿状态还算适应,甚至对这种受制于人的现状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我关注的重点是我身为厨师的硬件设备是否改变。 于是我当初恢复理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我的手。双手是每一位厨师的生命,而我发现它们在我变为鬼后更加灵活,甚至在指甲方面还进行了版本加强。 由于变鬼之后,我各方面的感知都有不同程度的进化,比如视野更加清晰,听力更加敏锐。于是我下意识以为味觉也会这样往有利的方向发展,结果没有想到它确实更加敏.感,但味蕾可能直接变异。 就像钢琴家失去了听力,虽然能继创造,但是必然是痛苦的。味觉不正常的厨师也正是如此。 这可绝对不行。 我表示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要拒绝这样的发展。 权衡利弊,我认为还是人类的状态更好。于是我开始启动我理智还算能用但也没剩多少的脑子,努力思考该如何变回人类—— 他是通过血液把我变鬼的……控制我时也只是在控制血液……也就是说血液是关键…… ——总之只要把他当初置于我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抽出来就行。 思考完毕后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我总觉得自己今天思考了过载的内容,绝对处于用脑过度的地步——干脆明天睡一整天来恢复体力吧。 我打算和鬼舞辻无惨进行沟通,这时刚好他回神过来,我微微抬头看向了他。 结果没有想到这位之前看起来运筹帷幄,又在行为中露出贵族惯有优雅的强大之鬼,在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竟直接往后跳了一次。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闪现一般,瞬间已在几步之外,望向我的眼神中甚至还含着几分莫名其妙的警惕。 这令我想起中午时,我在他不远处突然拿出小刀的场景——他那时也仿佛弹簧般一蹦而起。 我回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没有做出什么能造成他惊慌的出格举动。甚至在他不知为何卡壳的时候,我碰都没有碰他。 我并没有开口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尽早读到我友善的内心。 但是鬼舞辻无惨依然用敌意的目光冷漠地看着我,那双红眸还是透露着无尽的寒意,眼中的提防不减半分。 我眨眨眼。 难道他的读心有距离限制,而他后退了几步后就超过了感知范围? 这个猜想似乎很合理,这时我又想起他之前一直和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想来那就是能进行读心的范围。 读心作为一种心理方面的高级技能,有范围限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我非常轻松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既然他不准备靠近,那只能由我主动来破冰。我站起身,接着慢慢地一步步走向了他,结果我每走一步,他便仿佛惊弓之鸟般向后跳几步。 结果这样走下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拉越大。 我微微皱眉,看向他的视线中充满了迷惑与不解。 鬼舞辻无惨看向不远处的白发之鬼——明明那人还是毫无改变的狼狈模样,但他却觉得自己看待那人的方式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 自从发现自己对下属鬼拥有能读心的特权后,他开始以此作为产生恐惧的利器,压迫并打压众鬼。 没有比自己的一切全都隐藏在暗处,而别人的内心想法却被他一览无余,还要更加令他安心与愉悦的事情。 只要被鬼舞辻无惨的血液所侵蚀之人,最后连思想都会处于他的管控之下,永无翻身之日。 但是李梅却是其中的变数。 他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谁竟然能利用读心术的效果,反向重伤他的大脑。 ——怎么还有人能以这种离谱到诡异的速度,甚至图文并茂地传输信息? 李梅这家伙不仅能办到如此,甚至还在维持传输的最后一秒临时编了索引,又随手传了进来。他想起当时不断删除大脑里废物信息的苦痛,眼旁的青筋不禁爆出。 直到现在,那种信息量瞬间爆满的痛苦还未完全消失,仿佛被重石反复碾压,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如今只是送到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刚刚脱离危险被送到住院部的病床上。 鬼舞辻无惨的大脑虽然清醒了一点,不至于像刚刚那样停止运作,但也还在隐隐作痛,就连鬼所自带的极高修复能力,也不能及时将他破损的意识修补完全。 从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想要用通过血液直接抹杀不远处的使冰之鬼。 ——真是可笑,李梅这个蠢货竟没有在我失去意识之时,选择尽可能地攻击我。 他一边嘲讽着不远处毫无作为的白发之鬼,一边试图控制那人体内的血液,最终抹杀那人。但遗憾的是,现在还混乱的大脑竟无法成功办到这一点,甚至连令其血液暴.乱都无法做到。 这还是他自从变鬼之后第一次碰到这样不可理喻的失控情况。 明明鬼舞辻无惨清楚地知晓自己的实力绝对比李梅更强,但是在那位白发之鬼的目光看向他之时,他却感觉仿佛又回到刚刚信息疯狂过载的那一刻,当初的疼痛重新涌上心头,似乎重新看到了壮阔的书架群,于是身体下意识后跳。 而在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竟然做出这样屈辱的举动后,鬼舞辻无惨对李梅的恨意瞬间上升到了巅峰。 ——区区一个厨子,竟敢令我受到这般奇耻大辱。 他在内心里咬碎了一口牙,刚准备再次做出运筹帷幄的姿态。下一秒,随意叼着棒冰的白发之鬼便站起身,看起来极其悠闲地向他走来,仿佛在闲庭漫步,又带着微微的压迫感。 这时他注意到李梅的眼神从今晚最初见到他时起,里面的本质要素便没有改变过——那种平淡此时竟看起来有些令他毛骨悚然。 ——李梅这家伙是又想到了什么离谱的事情了吗? 这种琢磨不定又跳出常规的生物,某种时候更令别人感到可怖,毕竟无法理解他们的下一步会做出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 他再次下意识地后退,虽然想要用手化为刺鞭进行攻击,但又觉得很可能会出现什么变数。 ——万一李梅这家伙还能通过刺鞭,以乱七八糟的手段伤害到我呢? 他企图读心了解白发之鬼的心理,但是又害怕遇到之前的过载情况,于是只好作罢。 逃离这里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鬼舞辻无惨实在咽不下这一口气。他决定再等几秒,待大脑完全清醒后,直接用血液抹杀他,亲眼目睹李梅凄惨又悲哀的死状。 接着他便看到白发之鬼将口中的棒冰拿在手中,微微皱眉:“我真的很希望和您正常交流,现在请您读一读我的内心想法。”
鬼舞辻无惨在脑中将这句话翻译了一遍——不要不识抬举,我会再次让你体会读心之苦。 ——这该死的玩意竟还敢威胁我! “死心吧,我不可能再次对你读心,”鬼舞辻无惨冷哼一声,这时他觉得大脑清醒了不少,很快便能恢复对血液的正常掌控。 “不用害怕。我们现在是同类,同类不能相杀也不能相食,”听起来似乎是安慰人的话语,但是那人的语气毫无起伏,言语中的逻辑也非常奇怪,“请问您可以把您在我体内的血取走吗?我不想做鬼,而想重新做人。”
这种一贯的客气在如今血液满盈一地的场景下,显得有些怪异,但是那人却仿佛完全没有发觉,继续用着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把基础的料理知识全都教给了您,您现在自己也能按照步骤做出您想要的人.肉料理——我可以辞职了吗?”
我觉得我的请求没有什么毛病,甚至语气都非常友善,但是鬼舞辻无惨却用更加冷漠,甚至用含着憎恶的异样目光看着我。 ——仿佛我在他的眼中便是一只离群的怪物。 这还真是奇怪,明明我和他现在都是鬼,但是他却觉得我和他不一样,是更加不正常的那一位。我觉得他很可能需要自己再多照照镜子,适应一下他自己的外貌。 看起来他完全不打算把之前输入到我身体的那些血液收回,于是我决定自己努力。 鬼舞辻无惨发现不远处的白发之鬼在停下脚步后,又有了其他的动作。那人此时将目光偏移到自己的身上,随后双手在各个位置上移动,似乎在测量,又仿佛在评估。 他并不知道李梅现在正在做什么,不过他此时已经不在意这些。在感到仿佛拨开迷雾,大脑开始彻底清晰,而白发之鬼体中的血液又重新能被自己控制的那刻,鬼舞辻无惨的嘴角上扬成嚣张的幅度。 “你现在被辞退了,”他发出愉悦的笑声,眼中的防备完全消失,只有居高临下的嘲笑,“带着我的血液直接下地狱吧!”
我体内的血液以不可思议的频率开始暴.走。 呼吸一窒,大脑瞬间空白。 即使我已经将反转术式开启,但也不能阻止我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必然的衰败。 下一秒—— 无尽的血水蜿蜒爬行,覆盖在原先的血水之上,巨大又宏伟的佛龛突然在此出现,向四面八方张开贪食的大嘴—— 无数斩击蜂拥而至,直接将鬼舞辻无惨切碎成粉末,而万千的尸骸伴随着佛龛出现,瞬间将其埋葬。 我体内血液的暴.乱瞬间停止。 而在这冲击力极大的画面瞬间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风已经在我颈边飞速划走,没有触到我的身体,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擦过。 四手的红眸壮硕男性随意坐在佛龛之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晃着不知从厨房哪个柜子里翻出的酒,时不时喝上几口。 他没有给予鬼舞辻无惨任何关注,连一瞥都没有,仿佛那只鬼对他而言仅仅是空气。他直接望向几乎要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我,微微挑眉,语气悠哉又轻佻—— “小厨子,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