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撞击地面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乌鸦死了,黑色的羽毛散落了一地,鲜红的血溅在地上。我俯下身,空洞的看着死去的它。胸口上的鲜血滴落到地上,滴融在它殷红的血液里,我看到了倒映在血液里的我。这个时候,一个传教士和一个警察走到铁牢旁。警察打开牢锁,让传教士进来。传教士手上拿着一本《圣经》。传教士站在我面前,打开圣经,念着一堆云里雾里的语句。我只记得他念的最后一句:“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念完后,传教士合上《圣经》。用浑浊的老眼,凝视着我。他问我:“文风,天堂和地狱的罅隙间是什么?”
我回答他,没有隐瞒。“我不知道,神父。”
“是人,组成一个庞大的体系。无论你之后去哪里,我希望你牢记人性,也许这样罪恶就不会存在。”
传教士说的是“也许”,带着不确定性。这是神父不敢肯定,才加上了一个“也许”。我认为,之所以存在罪恶,皆来源于人性。我想,这一点传教士是明白的。但他没有点出来,出于什么用意已经不重要了。传教士转身的时候,多看了我一眼。我望着他那一袭黑色宗教服,有一种安详的平静。他的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这狭窄的黑色空间里。他说:“生命之树掉落生命的种子,在旷荡的土地上,造就一片繁华。”
难道,乌鸦的死和传教士的到来,是对我死亡的一种仪式吗?我知道,乌鸦死亡这样的事件在现实中是不会发生的。也正是如此,意识监狱里的一切才极具奠基感和仪式感。这座监狱,张扬着思辨和诗性。偌大的意识海洋里,浮动着语焉不详,悬儿不定的构图。我把注意力重新凝聚在《活埋》上,视线漫漫漶漶。隐隐间,我注意到了一道光。从这幅画里,我有所感悟。地是空虚混沌,渊面是黑暗,而那道光是打破黑暗,世界开始的光。光面上,浅浮着爱。就像我如同盖茨比一样,一生都在追逐的绿光。光面下,潜藏着救赎。它暗示着死亡,而死亡和生命,无处不在。“人只生一次,人只死一次,多思想一点,你是叔本华的后代。”
对于这句话,我已经无感了,因为有违于我的认知。时间转动的“嗒嗒”声,越来越清亮了。渐行渐至,一切都释然了。此时此刻,我是如此的祈求三小时的时间早点过去。渴望我的缢刑,就在下一秒。用一纸空白,去迎接一片空白,因为死亡背后即是空白。我听着时间轴的转动,停止了思考。当三小时的白光“普罗米修斯”打破黑夜的时候,当那一道光束从窗外照射在我脸上的刹那,我知道我最后的三小时已结束了。我听见牢门锁打开的金属碰撞声,两个警察走到我面前。其中略胖的警察发出浑厚的嗓音:“时间到了。”
我点点头,他们把黑色的头套套在我的脑袋上,将我的两只手铐在背后,我随他们走出了牢房。走到绞刑架上,他们把绳圈套进我的脖颈。我静静的呼吸,把对婕拉的所有美好与爱意,吸进身体里。然后,迎接死亡。就这样,所有的执着与痛苦,罪恶与爱意,都将随我的呼吸一同停止。我对一旁的警察说:“开始吧。”
当我的话音刚刚落下,脖颈被攫紧之深,令我无法呼吸。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我将不会再醒来,在一个深渊深远深沉的地方,永远的沉睡。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