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光,在凝聚又分解,绚烂出花。折磨,永无止境的折磨。漫长的黑夜,黑色的泥泞,一点一点吞噬着我的细胞。我感受到了,这世间最密集的黑暗。我无力地撑开眼皮,眼下是潮湿的黄沙,我慢慢爬起来。视线里是一片破碎坍圮的建筑,我转身四顾,身后是无尽的大海。我身处的是海边,靠近的是港口城市,太阳射线刺眼如耀光。一道身影从远处朝我跑过来,她越跑越近,面容渐渐清晰。我看清她了的面容,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的身影,她的名字叫婕拉。她喘着气,神色慌张,眼角噙着泪水。她对我喊着,坚持住,你没时间了……我凝固在原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是逃脱了,还是噩梦。背后一声枪响,剧痛刺穿我的肉体,血溅模糊下,我看了最后一眼婕拉。倒在地上,埋进黄沙里。像是在意识的边缘徘徊,彷徨转迷惘,思维一片混沌。接踵而来的,是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从大脑额叶扩散,支离破碎的那种。霓虹灯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跳动,黑魆魆的城市轮廓挥之不去,梦境里我看见了婕拉的死亡,彷如真实带血的谎言,让我隐隐作痛。我紧紧抱着她,她用极为细小的声音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记住我!苍穹之下,一切皆为谎言。谎言,无限寓言的谎言。米诺斯迷宫?菲丽希缇?奠基者?所谓的一切,都是不谋而合的谎言。愚蠢至极,我竟然相信了如此荒诞的谎言,成为谎言的奴隶。空间、哲学、科学都具是谎言的携带者,我应该早点自醒,因为自醒是一种高尚的品格。可有一点,我是否本是一种谎言,抑或谎言的载体。身处如此阴郁的天空下,我的大脑神经变得敏感、思想孤立、性情同化。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生存效应”?冷,寒冷至极,我不记得我在凛冽的怀俄明州山谷中,可为什么会如此寒冷?钻心刺骨,我在哪里?彷如冰雪之矛,抵在我的脊梁骨上,我感觉要死了,我在哪里……我好像听见岁弊寒凶,雪虐风饕的声音……睁开眼睛,我没有看见大雪,没有感受到飓风。可寂静无声,寒冷彻骨。狭窄的空间,我全身赤裸,这是在哪里?一片片白芒,腐蚀进毛孔。一念中,我依然是要死了。如同冰窖的白色空间,彷如一个白色监狱。有那么一秒,我期待着披着白衣,挥着翅膀的路西法会降临于眼前解救我。这念头转瞬即逝,他是魔鬼,真正的魔鬼,不是从地下深渊爬出的,而是从天上降临。这白色空间,似曾相识。“文风。”
电波式的声音,开始有些含糊不清。我不知道这声音来自哪里,但我清楚她所念叨着的名字。我坐起来,没有回应她,只是环顾着眼前的一片白芒。“文风,如果听得见,就请回答。”
女声越来越清晰,声线里充满了冷漠。“你是谁?”
我问她。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我听得出声线略微迟钝的音节。四周的空间传来一阵蜂鸣的频率,然后带着一股剧痛,深入我的骨髓。“欢迎回来,文风。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旅途是否愉快?”
她的话音里,多了一抹戏谑。我不明白她的戏谑是什么,但的确刺耳。我脑海里回想着在海洋深处的情形,被巨浪吞噬的那种窒息感,仍心有余悸。我对着虚白的空间问:“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让你感受不同程度死亡的命令官。你可以叫我菲丽希缇”“菲丽希缇……我不明白……”当我听到她说叫“菲丽希缇”时,我愣在原地。脑海里的画面,瞬间闪回到米诺斯迷宫,我吸了一口气,冷得刺喉。我跪倒在地上,大脑传来一阵剧痛。“冷静下来,停止你的思想,不要去回忆那些画面,不然剧痛是不会消散的。”
菲丽希缇命令式的话语,音量似乎放大了一些。我发现我多重身份的记忆,如同被疏导并接了一样,串联在一起了。记忆的莱昂·洛克威尔、《了不起的盖茨比》、神父斯特伦、甚至贯穿整个记忆囊的婕拉,都是存在一定相接性的。在海洋深处,托比就是索伦,罗根是斯特兰神父的面容,而多姆纳尔是莱昂的面容。如此凌乱,且匪夷所思,在这一刻通明了。有一点,已经很明确了,我回到了现实。我并没打算告诉她,我照她所说,停止回忆那些画面。疼痛,真的就停止了。“意识旅行会干扰你的记忆,这是典型的塔尔塔罗斯综合症。需要我给你梳理一遍吗?”
菲丽希缇的声音,再次响起。菲丽希缇问我。“约翰·缪尔曾经说过:当一个人从大自然中剥离一个单独的存在时,他会发现这个存在与它之外的世界是联系在一起的。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我冥想着,摇摇头,毫无头绪。“没关系。换作当下的环境来说,我们把你从这个世界剥离,让你单独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和你对于真实的世界还是有一定联系的。这样是否能明白?”
我走到白色的墙壁旁,想扶着墙壁,可墙壁是虚无纤维的。眼看是一道墙壁,可摸上去,根本无法触及。我惊诧之余,对菲丽希缇说:“我……还是不明白。”
菲丽希缇继续说:“不要试想去触摸墙壁,你是无法触及的。塔尔塔罗斯工程数据显示囚犯:文风,死亡刑期:13次。入刑时间:2800年,已进行死亡刑期12次。”
“塔尔塔罗斯工程?”
塔尔塔罗斯,这个词并不陌生,陌生在于后缀的“工程”。显然,她表达的是不同的概念。我沉默着没有说话,绝望的帆帜,从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我仔细梳理着,铁面告诉我的,大部分都是真的。疑问的是,他又是从何而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