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邑,雄楚重工。 窸窸窣窣的蒙蒙细雨中,刘盈满脸苦逼的从马车上走下。 对于一个有着很强的职业规划的帝国主义接班人而言,九九六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福报,零零七才是一种常态。 一路走过刷着诸如‘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讲奉献越讲境界越高’、‘如今的大汉不是工作需要你,而是你需要工作’,以及‘安全生产、平安到家’等口号的牌匾,刘盈耷拉着双臂,如同丧尸般晃晃悠悠走入三期工厂的奠基仪式。 在那里,除了恨不能一脚飞踹的刘邦,剩下的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尤其是那几个主抓技术的工师。 他们曾经和刘盈一起熬过很多个通宵…… 那时候,他们晚上熬通宵,上午开完晨会,分派完工作之后,也是这般晃晃悠悠的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于是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悲悯的神色。 众生苦,最苦是太子…… 少顷,刘盈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瞪着两只带着浓浓黑眼圈的眼睛:“吔?爹你怎么也在?”
刘邦哼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里特殊?乃公不能来?”
这老头又把在我娘那里受的气撒我头上了……刘盈扁了扁嘴,转头说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于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只不过汉初提倡节俭,剪彩的时候本应该剪断的红色丝绸,变成了用五颜六色纸张编成的彩带。 刘邦很不客气的将刘盈挤到一边,自己占据C位,极为娴熟的拿起剪刀,咔嚓咔嚓着剪断彩纸。 末了,他悄咪咪凑到刘盈身边问道:“还有第四期、第五期工程吗?我听人说如今蒸汽机供不应求,这里的订单都堆积到了一年之后……” 刘盈满是遗憾的摇摇头:“没有了,最少五年之内,这里不会再进行扩建了……” “为何?”
刘邦满是好奇,旋即东张西望起来。 毕竟这里的雄楚重工圈起来的土地面积很大,如今即便是招募了上万工人,进行三期扩建,但依旧只占了厂区不到一半的面积。 因此,在工人的临时宿舍区外,到处都是他们临时开辟的菜地、农田,以及圈养着猪、鸡、鹅的棚子…… 毕竟中国人,走哪都惦记着种点菜,种点粮食,甚至于连绿化带都不放过…… “没那么多工人……”刘盈清了清嗓子,自我纠正道:“准确的说,是没有那么多工师,毕竟流水线工人只掌握一小段的生产流程,还需要有技艺精湛的工师来掌控全局。”
刘邦有些惊讶:“嗯?咱们还缺工师?大汉公学是干嘛的?工师不够了就扩招啊,这些年花了那么多的国帑,修建了那么多的教学楼,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刘盈摇了摇头: “爹你不懂。培养一名合格的工师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像是雄楚重工这边吧,一名工师需要从小完成初级教育,然后进入大汉公学深造,最后再到工厂里完成金工实训……” “前前后后至少也要五六年的时间,否则就是误人子弟,害人害己!”
“但这不是缺少工师的关键,关键是如今大汉公学那边的机械专业每年都招不满,培养出的工师勉强够用罢了……” 刘邦依旧皱眉:“为何?”
刘盈满脸哭笑不得: “为何?”
“因为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不是,是很多优秀的人才都去读了诸如律科、医科、财经、农业这几个要么佐贰官招考时优先录用的专业,要么毕业之后不愁就业,说出去还很体面的专业……” “与之相对的,是机械、建筑、测绘等几个工作辛苦,说起来不怎么体面的冷门专业……” “咱们这个雄楚重工,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 刘邦轻轻颔首,但一言不发。 毕竟他已经准备要当太上皇,今后的规划就是每日里和卢绾等几个沛县兄弟会的成员,跑到酒肆去看看当垆卖酒的胡姬雪白的大腿,至于教育改革这件事,自然是甩给刘盈…… 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 “乃公听说你这次剪彩奠基仪式有新产品发布亮相?是什么?在哪里?”
嗯,他就是为此而来。 毕竟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开挖掘机的梦,上次雄楚重工出品的挖掘机,就让他很是爱不释手,如果不是因为太占地方了,他甚至都打算弄一台放到长乐宫,闲暇时候开着在去后花园里挖个荷花池…… 刘盈笑笑,大拇指从鼻尖划过: “既然是奠基仪式,自然是有关平整土地方面的机械!”
“看,就在那里!”
刘邦转过头,只见远处的大门紧闭的厂房突然打开大门,上百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推动着一个披红挂彩的庞然大物,沿着早就铺设好的轨道缓缓而来。 “又是个挖掘机?”
刘邦皱眉,但旋即摇了摇头:“有点像,但没有挖斗啊……” 刘盈指正:“这不叫挖掘机,而叫做压路机!”
“昨天夜宴的时候,许氏说过,与其修通往昭武城的火车,不如先修水泥路,所以这种压路机就很有必要了。”
刘邦满是不屑的瞥了刘盈一眼。 毕竟这么大的东西,是一夜之间就能组装完毕的? 呸! 又是个好色之徒! 尽管心中很是鄙视,但刘邦脸上丝毫不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缓缓而来的压路机,头也不回的问道: “这东西怎么用?举起来砸下去?”
嗯,刘邦对于修路丝毫不陌生。 毕竟亭长属于基层小吏,每年官府组织民众修路、修城墙,以及给秦始皇修坟的时候,都是由各地的亭长负责将服徭役的百姓送到工地,并且监督他们干活,直到徭役期结束,下一批服徭役的劳工到来,亭长再领着自己下辖的百姓返回家乡。 因此,在他的认知中,修路就是几个人围成一圈,用绳索套着重物,举高高砸下去……一直将地面砸结实,砸平整。 不过后来汉国的牲畜多了起来之后,就是用牛、马拉着石碾子在路上走来走去,把地面压实、压平整。 所以,刘邦和身后卢绾相视一眼,轻轻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同样的想法。 这大家伙给力,恐怕只需要举起来往地上砸一下,就能把地面压瓷实、压平坦了! 刘盈左右看了一眼,对他这俩爹心中所想了如指掌,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几分鄙夷的神色。 然后,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个代号‘玄武’的重型蒸汽压路机可以点火了。 渐渐地,烟气蒸腾之间,总重十吨的蒸汽压路机动了起来。 在工人的欢呼和刘邦等几个跑来凑热闹的老家伙的满脸惊叹中,堆积着建筑垃圾凹凸不平的地面,在压路机滚过一遍之后,迅速变得平整起来。 “怎么样,修路的效率是不是更高了?”
刘盈双手抱臂看着睁目结舌的刘邦,脸上顿时浮现出满是洋洋得意的神情。 刘邦愣了一下,竖起拇指笑着摇头说道:“不错,比乃公强上那么一点点……” “呸!论起不要脸,还是你强!”
卢绾啐了一口,旋即在刘邦恼羞成怒的转过头时,吹着口哨向远处而去。 ………………………… 东宫。 夜幕降临。 但位于花园西侧的偏殿依旧是灯火通明。 房间内,窦漪房坐在灯下,面露笑容的缝着一双鞋垫,在她背后,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在软塌上爬来爬去,间或傻乎乎的咯咯直笑。 刘盈活动着肩膀慢慢走到门口,推门而入,旋即微微愣神,唇角露出微笑。 这种温馨且节奏悠闲缓慢的感觉,是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渴盼但始终求不得的。 窦漪房听到门响,下意识抬起头来和刘盈对视了一眼,心头忍不住发起慌来,手上一乱,针尖顿时刺破手指,沁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滴。 刘盈抢在她擦拭之前,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嘴里,轻轻地吮着。 虽然这并不卫生,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窦漪房身体猛然一颤,红霞上脸,热气盈人,声音十分湿糯: “殿下、别……孩子都在呢……” 于是,侍立在房中的奶娘宫女,立刻十分懂事的抱着咿咿呀呀的刘启和刘暄,低着头红着脸倒退着走出偏殿,甚至还不忘将殿门关闭。 “现在,没人了……” 刘盈满脸侵略的看着低着头眼帘微垂,神情忸怩,但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笑意的窦漪房。 这种笑容,是只有一个女人面对着挚爱之人才会展露出的一种神情。 这一刻,房间之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除了,此起彼伏的砰砰砰砰的心跳声。 “殿下,你的心跳的好快……”窦漪房趴在刘盈胸口,瓮声瓮气。 “是吗,你的也很快啊……”刘盈嘴角扬起,心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长串的形容词。 白花花、软绵绵、暖乎乎、沉甸甸、晃悠悠、圆滚滚…… 与此同时,他还想起了儿时曾经学过的一首歌谣。 小船儿推开波浪,湖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