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中厅。
这金刀王家在中州的确是威名赫赫,庭院深深,占地面积极广,在宅子中心,竟然还有一处小型的湖泊,晚宴便设在这个地方。 之所以在这里设宴,自然不是为了欢迎陈立,陈立在王家只算是小辈,别说是他,就是林震南也没这么大的待遇。 王家在湖泊中央耗费巨资填土,修建了一处阁楼,陈立抬头看了看牌匾上的字迹,和挂在王家正门的牌匾出自同一人之手。 应该是那个什么巡抚赠送的。 王元霸也算是机缘巧合,早些年间无意搭救的那人,后来做了大官儿,官至巡抚,于是便给他们写了一块见义勇为的牌匾。 靠上了官面上的路子,再加上王家在本地的影响力,金刀王家才成了这洛阳城的武林权贵。 解开了心结,林家一行人欢欢喜喜的来到了阁楼,就坐后没多久,王元霸便领着儿子,带着一位60余岁,身材硬朗,挂着宝刀的老者走了进来。 “这位是郑州八卦刀的掌门人莫星,和你外公的王家数代联姻,莫星的八卦刀在郑州赫赫有名,王莫两家,洛阳,郑州相互守望……”见到来人,林震南小声的向陈立介绍道。 可他只说了几句,便哑然失笑。 “怎么还把你当小孩子。”林震南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大儿子看起来年轻,在江湖上真是风头无二,和他见面交手的,都是五岳剑派的掌门长老,就连那位衡山派的二把手,都是依仗自己的儿子,才保了全家性命。
这所谓的郑州八卦刀掌门人,放在以前或许算个人物,就连林震南也需要认真对待,可此时…… 林震南摇摇头,想起自己过往的钻营,讨好,一时间索然无味。 “咱们武林人士,果然还是手底下的功夫才是真格的。”他虽然这么想,面子功夫还需要做一做,起身笑脸相迎,陈立也没搞什么特立独行,跟在林震南后面,和林平之一起见面行礼。 只不过,在中州这边后辈与长辈初次见面,为表尊敬,大多都会叩首行礼,陈立装装样子还行,可真让他给别人下跪,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初拜师余沧海的时候,他都做过准备,真跳不过那步,他就直接抽剑,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杀掉。 所以,等到双方介绍完毕,他只是微微拱手便站到一边,就连准备下跪的林平之都被他拉起,扯到身旁。 “震南,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见到长辈竟如此散漫?”
王仲强皱了皱眉。
“是在下教子无方,让各位见笑了。”换成以前,被人当面责问,林震南或许也会有所难堪,可现在知道了自己儿子的本事,他心中骄傲的很,心想连余沧海、丁勉等人都死在我儿手中。
你这几个连给余沧海提鞋都不配的家伙,还想受我儿一拜? 他脸上的敷衍,王氏兄弟都看在眼中,二人正要发作,一边的王元霸却轻咳一声。 “年轻人就要特立独行。”莫星声音洪亮开口道,说着让过半个身位露出了跟在身后的一个年轻人。
“名义,给各位长辈见礼。”那年轻人大约二十三四岁,身材挺拔,面貌英俊,听了莫星的话上前一步恭敬地向众人行礼。 莫星站在一旁,缕着胡须,虽然什么也没说,可表达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莫亲家,这才几年不见,名义这孩子都长得一表人才了。”
王元霸说道。
“名义这孩子心思聪颖,又刻苦认真,已经尽得我八卦门刀法的真传,这次带他来就是要出来见见世面,咱们两家世代联姻,也该让年轻人认识认识。”两人一唱一和,场面看起来融洽极了。 “都是年轻人,你们几个小辈可以好好亲近亲近。”
王伯伦开口,“既然名义已尽得你八卦门刀法真传,这次得让家驹、家骏好好和他交流交流,还有你们两个……”
说着他看向站在一边的陈立和林平之。 “一个整天只知道打猎遛狗,疏忽了武艺的修炼,另一个非要跑出去拜师学艺,传出去,真是让人……” “哦?”莫星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王仲强在一边叹了口气,将陈立外出拜师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林大侠,早些年间你们福威镖局的辟邪剑法名震江湖,有这等家传绝学,怎么还能让族中子弟外出学艺?”
林震南笑了笑,“阿立这孩子自小就极有主见,可能是觉得剑法不太适合自己……”他含糊的解释了一句。 “这是哪里的话?”
莫星接着说道,“不喜欢用剑,那就学刀,真要钻研,无论是金刀王家,还是我门中的八卦刀,只要这孩子愿学,我想两家人都会倾囊相授。”
“莫老所言极是。”
王伯伦赶紧点头,“我早就说过,咱们虽然不同姓,却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要互通有无,这孩子想学刀随时都可以来嘛。”
“没错,没错。”
王仲强也搭腔道,众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家人就要掏心掏肺,你看,我们都大大方方的拿出了自家门中的绝学,你家孩子想学刀,随时欢迎。
那我们其他两家族中的子弟想要学剑,你们林家是不是也要慷慨一些,不要做那敝帚自珍的事情? 林震南只是笑笑,却没有搭腔,这绕来绕去,众人虽不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对他林家的辟邪剑法很感兴趣。 换成从前,他可能只觉得恼怒尴尬,却不会过于记在心上,可听了陈立之前的叙述,知道了余沧海曾经的阴谋,林震南这才意识到,惦记他林家辟邪剑法的,恐怕大有人在。 王、莫两家只是碍于情面,不敢直言,可其他人呢?背地里又有多少人在磨刀霍霍? 见林震南没有接话,几人又试探着说了几句,便止住了话题。 众人正要落座,王仲强突然皱了皱眉,“家驹、家骏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出去了一整天还没有回来?”“定是少年心性。”
莫星说道。
“哈哈,我听这两个孩子说,他们知道您要带名义过来,估计害怕比武切磋,这时候跑到一边去磨练功夫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扫视了林平之和陈立一眼,目光中满是那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惋惜。 此时夕阳坠落,连绵的火烧云从天边一直烧到眼前,把整个池塘都映照的红彤彤的,众人兴致大高,正要开怀畅饮,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叫。 “大夫,快请府中的大夫!!”
“小心点儿,给我小心点,伤了两位小少爷的腿,我砸断你们的腿!”
“怎么回事?”
王仲强站起身,向远处眺望。
只见一大群家丁丫鬟,抬着两个单架,飞快的向阁楼这边跑来,远远的,他们还能听到熟悉的痛哭声,“快带我去见爷爷,快带我去见爷爷!”“我的腿,我的腿!!”
“是家驹和家骏!”
王仲强脸色狂变,噔噔噔的下了楼,王家骏和王家驹是他和王伯伦的长子,未来这是要撑起洛阳王家门面的核心子弟,可听远处的叫喊声,这两个孩子似乎受了重伤。
众人一股脑的涌下楼去,林震南也一脸关切,可他刚要下去,回头时却注意到林平之脸上的异样,看到陈立一脸的云淡风轻,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跳出。 “他们两个……” “腿断了。”陈立扶着栏杆,此时四下无人,他回过头看了林震南一眼,微微一笑,补充道:
“我打的。”林震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在这一瞬间,他心中竟然没升起对陈立的半点责备,按照过往的江湖传闻,那些和陈立交过手的所谓豪客高手,从田伯光到十三太保,基本上悉数殒命。 王家驹和王家骏这两个小子只断了条腿,似乎是…… 捡了个便宜? “爹爹,这不怪大哥,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林平之挺身而出,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听了他的话,林震南不由握紧拳头,重重的砸在栏杆上。
“欺人太甚!!”他林震南在江湖行走,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财开路,信奉和为贵,可总免不了动刀子的时候,身上也是有几分血性的,一再退让,只是顾及自家夫人娘家的情绪。 没想到,今日他们竟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立儿,做得好!”
“咱们下去看看吧。”
陈立说道。
等三人下了楼,一群仆从正好抬着担架涌入阁楼,看到二人的凄惨模样,王伯伦,王仲强兄弟二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王家驹和王家骏躺在担架,他们的右腿膝盖处血肉模糊,似乎用手法封住了周围的穴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可周围的碎骨和泥土却清晰可见。 不但如此,两人的脸颊手掌都被磨烂,胸腹处的衣物也破烂不堪,似乎经过漫长的拖拽。 “谁干的,谁干的?!”“在洛阳辱我儿郎,我王家要他血债血偿!!”
白天,他们兄弟二人跟踪林平之半路偷袭,被陈立惩罚之后,好不容易爬到藏马的地方,却发现,骑来的马已经双双暴毙。 这当然是陈立顺手为之。 没了马他们只能忍住疼痛,封住穴道,就靠着双手一点一点的爬回了洛阳城。 城外人烟稀少,路径偏僻,两人竟爬了一整个白天,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城池,大呼小叫,寻到帮助之后,刚一回府,就被送到了这里。 “儿啊,我的儿啊!”
王伯伦二人悲痛莫名,来到担架旁边认真的查看起来。
“父亲,我的腿,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这时府上的大夫匆匆赶到,略微检查一下,便给出了结论,“老爷。”大夫冲王元霸行礼,“两位公子的腿膝盖骨骼尽碎,又被封住穴道太久,阻碍了血脉运行,恐怕……恐怕是保不住!”
“你说什么?!”
王伯伦拉起那大夫的衣领,“养你这么多年,你连我儿子的腿都保不住,废物!没用的废物!”
“爹,你要给你孙儿做主啊!”
两人转身扑通跪倒在王元霸面前。
“都给我起来!”王元霸运力托起两个儿子的身体,大步来到担架旁边。
“谁干的,是谁把你们伤成这样?!”王元霸须发皆张。
两兄弟这时还沉浸在失去右腿的痛苦之中,直到被王元霸喝醒,他们目光游离的扫视四周,然后,便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陈立。 “是他,就是他!”“什么人?!”
王元霸心中一惊,还以为伤了自己孙儿的贼人已经入府,下意识的转过身。
可身后的人群散开,只露出了站在后面的陈立兄弟二人。 “就是那姓林的小杂种!”“住嘴!”
王元霸脸色一冷,王家骏口不择言,这句话把场中一多半的人都骂了进去。
“是林立,是他打断了我们的腿!”王家驹吼道。
现在陈立身边的林平之深吸口气,刚要说话,却被陈立轻轻扯住,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两兄弟一眼,然后摇摇头: “咱们何时见过面?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林震南这时也心领神会,“家骏、家驹,你们稍安勿躁,好好想想,是不是看错了人,你们放心,找到凶手,姑丈保证绝不会放过他!”
“我们不会看错,就是他,就是他打断我们的腿!”
“小畜生,连族中的哥哥都要动手,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王仲强怒发冲冠,大步向陈立走来。
“仲强兄,你要干什么,还是把话问清楚了吧!”林震南挡在陈立面前,他心想,大舅哥,我这是在保护你,我这孩子毕竟年轻,真动起手来没了分寸,把你打死了,怎么向他娘亲交代?
“给我闪开!!”王仲强咆哮道。
“够了!!”一声冷哼,王元霸开口道:“派人给两个小少爷治伤,家骏你们两个,把前因后果说个明明白白。”
这洛阳的王家毕竟是靠王元霸撑起的门面,他一开口众人都不敢多言,很快,便有大夫给王家驹二人清洗包扎,两人对视一眼,便说起了白天的经历。 只不过,他们的描述里,两人的所作所为都被洗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