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没有抬头,只轻轻应了声。“母亲。”
叶知秋恭敬行礼。苏母坐在石桌旁,温婉淑雅,漫不经心沏着手里的茶,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向叶知秋的方向。“来了?坐吧。”
苏母越是平静,叶知秋的内心就越是慌乱,她双手交叠在腹前,有些不安道,“不用,知秋站着就好。”
苏母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她,不禁感叹道,“像,真像。”
叶知秋听得一头雾水,杵在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半晌才道,“母亲您在说什么?孩儿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苏母轻轻摇头,“没什么,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该是我想多了。”
想当年那个女婴尚在襁褓就坠入山崖,想是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了。一叶知秋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绯红,歉意道,“请母亲赎罪,知秋不是存心要骗你们的。”
“无妨。”
苏母轻轻拨动着茶盖,慢条斯理道,“当初娶你,看的也不是你的脸。只要能救楠儿,至于它长什么样都无所谓。”
她说的是实话,可叶知秋听起来怎么觉得怪怪的。苏母说着看了看她的腿,又道,“你腿上有伤,还是坐下吧。”
叶知秋点点头,这才坐了下来。虽然笑着,可笑容却略显有些紧张。苏母是聪明人,见她这般局促,敛眉笑道,“你是否以为我此次叫你前来,是因为楠儿受罚而责备你?”
她面上保持着笑容,心里却道,“难道不是吗?”
苏母继续道,“让楠儿替你受罚,我作为母亲肯定是一百个不愿意。但转念一想,除了小时候为林家那丫头外,长这么大他还从未替过任何人受罚。如此这般呵护,想是他已经接纳你了。”
“……当初我和他爹瞒着他定下这门亲事,最担心的就是他醒来后拒婚。可没想到他不仅不吵不闹,还舍身护你周全,如此这般,我和他爹也就安心了,又何来责备一说。”
按理说,遇到这样一个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拦下一切责罚的相公,叶知秋应该高兴才对。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些天,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苏楠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与那个冷冰冰的冰坨子简直判若两人。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背后又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苏母的话将叶知秋的思绪拉回现实,只听她继续道,“其实这次我找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聊聊晚儿那丫头。”
林晚晚?就那个蛮横无理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却怕血的林家大小姐。“她有什么好聊的?”
叶知秋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一个字也没说。苏母继续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晚儿对楠儿十分依赖。其实这还得从他们小时候说起……”“苏林两家世代交好,两个孩子还在肚子里时便指腹为婚。出生后两人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可没想到就在楠儿五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因为他的病?”
叶知秋仿佛猜到了什么。苏母暗暗点头,“没错。我的楠儿从小乖巧懂事,可没想到竟会患上如此严重的怪病。”
说到苏楠的病情,她的眼神好像一下子失了光亮,变得灰暗起来。叶知秋来了兴致,追问道,“母亲,那相公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病之前可有什么症状?”
“哎。”
苏母摇摇头,沉沉叹息道,“毫无征兆,一夜之间就病倒了。”
她锲而不舍继续道,“那当时可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大事?”
苏母想了想,突然道,“对,我想起来了。当年我们苏家镖远近闻名,当时楠儿阿爹接了一庄大买卖,县长大人亲自到府里下的镖。”
叶知秋眉头深锁,好似嗅到一丝不对,继续追问道,“那母亲可还记得镖的内容是什么?押往何处?”
苏母一边回忆一边道,“说起那镖如今想来确有蹊跷。按理说官府的镖有专门的镖师押送,可县长大人偏偏找到了我们苏家。里面押的什么东西我们一概不知,只知道是一口大箱子,押往金城。”
“金城?”
金城乃整个大邑国最繁华的地方,天子脚下是也。一个小小的县令要押送东西去往金城,却不走官道,其中必有蹊跷。“那后来呢?”
她又问。“按说这趟镖酬劳如此丰厚,想来定是不简单,所以你父亲找了你林伯父一同护镖。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整趟镖除了遇到几个毛头山贼外,再无其他危险。”
“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父亲就没好奇打开看过?”
“自是不能。”
苏母严肃道,“我们苏家镖做事向来守规矩,雇主叮嘱的事情,只要不伤天害里我们只管照做。”
看来古人的许诺比新代的合同还管用,这点倒是让她由衷敬佩。叶知秋不解继续道,“所以……这之后相公就病倒了?”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吧算怎么一回事?叶知秋仔细咀嚼着这三个字,追问下去,“难道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苏母沉沉点头。“你父亲从金城回来后,去县里交差。本想着拿一笔丰厚的报酬后就金盆洗手,守着一家老小过安生日子。可谁曾想他这一去便入了狱。”
“为什么?”
叶知秋不解。苏母继续道,“县长咬定镖出了问题,要断掉你父亲一只手臂泄愤,否则就……”说到这儿,苏母悄然拭起泪来。叶知秋的神情也跟着变得有些嫉恶如仇起来,问道,“那后来呢?父亲是如何逃出来的?”
苏母平复了一下心情,叹道,“当时林家有一副祖传名画《晴夕晚》,深得太守喜爱。为平仕途,县长不止一次想要将之送与太守,然碍于林家根基深厚不能硬抢,只能拿你父亲做要挟。为救出你父亲,你林伯父只得忍痛割爱交出了画。”
说到这,苏母停顿了片刻,看向叶知秋的眼神充满了歉意。“林家对我们苏家有大恩,这也是为什么你祖母明知不是你的错,却还坚持要罚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