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文意识到对方有可能来者不善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因为他猛然发现,从进门开始,这位名为奥涅托的军法师,其实就已经展开了攻击。在两人交谈的同时,周围景象也正在一点点发生改变,就如同一艘特修斯之船般,被某种力量悄无声息地替换着一砖一瓦。 直到刚刚,苏文才猛然惊觉,他所在的客厅虽然依旧熟悉,却早已不再是那座位于郁金香大道17号的宅邸。 而是在此之上,被侵蚀与叠加的空间。 就如同当初多伦多斯山脉上方的高空平台,在被红龙阿莱克斯因施加了法术后,便从它原本的空间被遮蔽了起来一样。如今的苏文,正是在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从原本位于辉煌大陆的主空间,一点点拉进了重叠的“遮蔽空间”里。 由于在这个过程中,苏文在空间坐标层面完全没有被移动过,始终保持着原本的位置,因此他很难察觉到异常。 当然了,如果苏文是一名掌控了空间元素力、能够感知到空间元素波动的强者,那么这种事从最开始就不会发生,因为他会感知到对方身上隐藏的微弱空间波动,从而提起警惕。可惜他不是,他甚至失去了感知普通元素的能力,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加之这段时间的安逸,让苏文放松了警惕,希格露恩也没有寸步不离带在身边:在苏文看来,反正被动触发的禁咒级元素护盾一直都在,只要判定可能受到伤害时,就算希格露恩不在场,也能够在万分之一秒内触发保护。有了这样靠谱的保险,就算有人从背后用狙击枪打他的脑袋,他都能安然无恙。 所以,苏文差点就中了招。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受到过任何字面意义的伤害,也不曾触发来自希格露恩的警报。 奥涅托并没有给苏文太多反应的时间,他始终都在观察着苏文,在意识到苏文发现情况不对的同时,便瞬间放弃了掩饰,转而彻底放开手脚。 下一秒,整个空间忽然暗下来,紧接着开始了飞速扭曲,就如同被按下了按钮的抽水马桶一般,朝着另一个空间奔涌而去。 苏文知道,那里是某个人的领域空间。而在如今的北部帝国,只有两名拥有领域空间的大魔导师。换言之,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要么是“活化石学者”托勒密·奥普勒修斯,要么就是“巨龙屠戮者”安东尼奥。 来不及细想,苏文就已经启动了和上次遭遇阿莱克斯蕾亚时相同的预案,仁丸装甲被准确投放到了苏文所在的位置。而趁着这个瞬间的遮蔽,他立刻回到了系统空间,等周围的空间扭曲在数秒钟停止时,原地便只剩下了仁丸装甲的空壳。 但,这也不仅仅是一具空壳。 因为苏文在离开的同时,还启动了《桦夏自动武装紧急作战协议第17条》预案,将仁丸装甲开启了“黑域”状态,并暂时转入全自动作战模式。 在此状态下,仁丸装甲将封闭一切来自外界的信号,形成一个绝对的黑箱,并在限定的时间内只为了封闭前收到的战术目标做出行动。而苏文在离开之前,给仁丸装甲发布了一个最为简单的指令,那就是开启被动作战模式。 其内容为:在尽可能不消灭目标的同时,解除一切造成威胁的武装力量。 苏文完全可以选择激进模式,即全力攻击并消灭一切视线中的目标,但他并没有急着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如无必要,他并不想现在就和北部帝国彻底翻脸,毕竟现在的学院生活还不错,他决定还是先给对方一个对话的机会。 等确定局势无法挽回时,再全力出手也不迟。 接下来,仁丸装甲拔出了武器,有条不紊环顾四周,并借助各种传感器索敌。与此同时,苏文则远程共享着它的视野,甚至能够选择以第三人称视角进行观察——的确,仁丸装甲本身已经与外界隔绝,无法从外部进行直接遥控,但1号能啊。 再怎么强大的电磁屏蔽场,也无法阻拦量子通讯,倘若提前在装甲内部布置了量子端设备,则另一端依然能够正常通信,这也是“黑域”模式唯一且不可避免的后门。不过其实也好解决:倘若想要封闭这个后门,只需要在超级战士登机之前,严格检查量子通讯设备的存在并排除就行。只是对于苏文来说,这种顾虑根本毫无必要罢了。 与阿莱克斯蕾亚的熔岩洞窟不同,如今仁丸装甲置身的领域空间是一座巨大的钢铁竞技场,四面八方都有着不计其数但空无一人的高台。 此时的它正站在竞技场的正中央,周围的地面上布满了污垢、凹痕、血迹与发黑的碎块,似乎暗示着这里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很快,仁丸装甲就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个站在竞技场主持台上的背影,高大而强壮,身穿一身朴素的角斗士长袍,全身上下的肌肉如同钢铁般明亮坚硬。 正是那位苏文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巨龙屠戮者”安东尼奥。 只是不知为何,和上次的军法师装扮相比,苏文总觉得,眼前这名如同角斗士的猛男,才是这位大魔导师的真正模样。 而就在苏文观察着这位大魔导师时,安东尼奥终于缓缓回头转身,望向了钢铁竞技场中的苏文……或者说是仁丸装甲。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开口。 “赛文·阿莱耶,能够在强制传送的过程中使用空间力量穿上铠甲,你背后的那位主上,确实有些手段。”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你这样的小辈出手。这里是我的领域空间,绝对私密和安全,无需担心隔墙有耳,适合商量重要事宜。接下来,我希望见到你那位所谓的‘主上’,和他谈谈有关多伦帝国的未来。”
“……” 沉默。 面对这位大魔导师的邀请,苏文随时能够利用量子通讯从仁丸装甲内部解除全自动作战状态,也可以自由发出回应,但他两样都没有做。 因为,现在还没到适合交流的时候。 仁丸装甲保持着沉默,对高台上的安东尼奥举起了长刀。 安东尼奥先是有些诧异,然后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你,赛文·阿莱耶,而不是你背后的那位,竟然想要与我对抗?”
仁丸装甲依然沉默,并且持续保持着防御姿态。 由于被动作战模式的限制,倘若目标不发起进攻,那么仁丸装甲不允许主动出击,因此它只能维持警戒。 安东尼奥似乎从它的动作中读出了“赛文·阿莱耶”的想法,微微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说罢,他从近百米的高台上一跃而下,并毫不减速坠落地面,在肮脏混乱的角斗场地面上,踩出了布满裂纹得到深坑。 尘土飞扬间,钢铁般的身躯缓缓走出,此时的安东尼奥手中,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角斗士长矛,看起来朴素且破旧。 他一边稳步前进,一边说道:“曾经站在这座角斗场的人,都在以性命相搏,因此,我不会因为你是晚辈而留手。”
“若选择了对抗,就必须要做好死亡的觉悟。”
“你,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依然沉默。 如同死寂的沉默中,安东尼奥来到了距离仁丸装甲只有十米的地方,与它面对面站立。 随后,天空中传来一阵钟声,周围空无一人的看台上,不知何时竟充满了喧闹与嘈杂,身临其境的苏文甚至能够感受到座无虚席的氛围。 他知道,这并非安东尼奥在故弄玄虚,而是整个领域空间都正在随着他的心境变化,主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对于一名大魔导师而言,领域空间往往是承载着一生中最重要事物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是其一生的缩影,而眼前安东尼奥的过去,一定与这座角斗场有着重要关联。 安东尼奥举起了长矛,对准仁丸装甲。 随后,他后退了半步,做出了投掷长矛的姿势。 “看好了,这一枪,曾贯穿巨龙。”
话音刚落,喧闹与嘈杂声统统消失,仿佛时间都定格在了这一秒。看台、观众、钢铁铸造的竞技场,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安东尼奥,都变成了目不可见的黑暗,唯有那把平平无奇的长矛,缓慢旋转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然而,就在苏文观察着这把长矛入神的时候,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专注。下一秒,世界仿佛重回眼前,角斗场还是那个角斗场,而仁丸装甲却不知何时正在移动着,似乎刚刚完成某种紧急状态下的规避动作。 难道说,时间,发生了断层?! 苏文在惊讶之余,立刻操纵着来自1号的量子终端,将观察视角转向了巨响传来的方位。映入眼帘的是角斗场墙壁上深不见底的大洞,崩裂的钢铁混杂着岩石与木屑,形成了一股冲天而起的浓雾,而那把刚才还缓慢飞行的长矛,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文立刻反应过来,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以他的视角,时间仿佛被减速了,那把长矛似乎要十几秒才能来到他面前,哪怕是个缺胳膊断腿的残疾人,都能够轻易躲开。 但实际上,长矛的速度根本不比大口径狙击枪要慢多少,破坏力更是惊人无比,早已在瞬息间抵达。如果不是全自动状态下的仁丸装甲进行了机动回避,那么即便不被击穿,也很可能被强大的冲击力轰飞出去。 光幕后面的苏文暗自咋舌,心想大魔导师级别的强者,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击大概率附带着精神或者幻术方面的污染,苏文仅仅是隔着屏幕,都能够受到影响,可想而知若是身临其境,绝对难以进行有效闪避。 不过,仁丸装甲却在自动模式下完成了规避,这至少说明,作为机器的它,并没有受到这种干扰的影响。 这个发现,让苏文心下大定。 安东尼奥并没有看出苏文早已不在仁丸装甲里,再加上这一招看样子像是必杀技的手段被如此轻描淡写躲开……种种迹象都足以表明,要论绝对实力的强度,他不但远远不如自己正面刚过的最强敌人灰骑士,甚至都未必能够强得过达莎城人类联盟中那个名为“但丁”的副会长——要知道,后者在第一次见到苏文的时候,就准确辨认出,在仁丸装甲里面待着的,是一个纯正的人类。光是这点,他便胜过了安东尼奥。 苏文说不准这是因为塞卡兰达的战斗力水平太强了,还是辉煌大陆的水平太弱,但总而言之,眼前这个看起来相当唬人的大魔导师,想要摆平仁丸装甲,还是很有难度的。他很快决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彻底评估清楚,辉煌大陆的顶层力量,水平到底如何。 希望这位大魔导师,并非技止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