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那只蝙蝠形状的高阶亡灵正在静静等候。 在它的身后,是一支数以百计的亡灵仪仗队,这些亡灵全部身穿着鲜亮的铠甲,仿佛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动作整齐划一。 苏文敏锐地注意到,这套铠甲与灰骑士那套破破烂烂的铠甲竟是同样的款式,这或许说明,灰骑士也曾经是它们中的一员。 因此,这些亡灵的实力,恐怕个个都不容小觑。 “王已经做好了接见你们的准备。”
巨大的蝙蝠没有开口,声音却在四周回荡,“祂在王都的最高处,请不要让祂等太久。”
说完,它悄然退后一步,消失在了原地,而在它身后数百名雕像般的铠甲亡灵,一个个化光而去,汇聚向了远处的王都,那只俯瞰着一切、如同巨眼般的新星上。顿时,这颗新星爆发出了更为明亮的流动光芒,就像在熊熊燃烧。 苏文看向这颗新星,这颗新星也似乎在看着他。 这是恶魔王贝尼亚米诺在展示拳头和威严吗?苏文心想。 “我们走吧。”
他对帕塔帕说道,召唤出了步战车。 …… 通往王都的道路很平整,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是苏文拥有步战车以来感受过最流畅丝滑的一段路程,车辆就如同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平镜上,甚至都感受不到移动。 不多时,原本还在地平线上的王都,已经近在眼前。 这里雄伟、空旷,如同一座寂静的死城。 苏文掏出了那张复印冲洗出的照片,一眼就寻找到了当初拍摄的地点,在照片上,这座城市还不像眼前这么清冷,里面还有着生灵的存在。但现在,这里就如同一副绝美的定格画,除了“王都”本身,什么都没有。 甚至苏文通过道具眼镜,都看不到亡灵的存在。 穿过洞开的城墙大门,地面从广阔平整变成了一路向上,两边的街道如同一条长长的天梯,通向最高层望不到头的一座辉煌高塔。街边的建筑整齐林立,绝大多数门户洞开,苏文能够看到一些店铺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有不少显眼的招牌,都能够与那张照片上对得上号。很显然,这些建筑原本的使用者都是生灵,而这条开阔的倾斜道路,也曾车水马龙,但如今一切都被定格在了某日,不知早已过去许久。然而各处都如此干净,连一粒灰尘都看不到,就好像这里的生灵,一盏茶之前才刚刚离开。 这样诡异的景象,让帕塔帕蜷缩在车里,不敢向外张望,苏文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跳,并从中读出她的恐惧。 这条路很长,长到几乎没有尽头,步战车足足行驶了十分钟,身后那座行宫,已经变得如同棋盘上的蚂蚁,才终于停在了无比巨大的高塔之前。塔的大门同样洞开着,仿佛早已在迎接,但里面是陡峭的阶梯,步战车再也无法继续行驶。 于是,苏文下了车。 他看向塔顶的方向,那颗早已变成巨眼形状的新星,正在目不转睛看着下方,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迎面而来,并向四面八方扩散。 “来吧。”
苏文打开车门,把手伸向帕塔帕。 “跟我走,不要看向天空。”
帕塔帕照做了苏文的话,她没有往天上看,直到两人并肩走入了高塔,这股压力才骤然消失。苏文回头看了看1号,只见作为司机的它静静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苏文的下一步指令,丝毫没有受到来自天空的影响。 看来,这颗邪门的眼睛,只对活物有效。 苏文让1号原地等待。他明白,按塞卡兰达的战斗力标准计算,在辉煌大陆可以属于顶尖强者的1号,且不说亡灵大君,便是灰骑士那样的存在,也根本无法对抗。在后者对上仁丸装甲都能略压一头的绝对力量面前,1号即便始终处于超载模式,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今天它的任务,就只是自己和帕塔帕的专车司机而已。 接下来,苏文将亲自直面亡灵大君。 出乎意料地,他一点都不感到紧张,只剩下了近乎空洞的平静。在这种绝对镇定的状态下,苏文甚至有些恹恹欲睡。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高塔的回旋楼梯向上攀爬,没过多久,帕塔帕就气喘吁吁。于是苏文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继续向前迈进。他的步伐不快也不慢,但每一步的间隔都精准一致——这是因为开了自动辅助行走系统。 开玩笑,这么多楼梯,他才懒得亲自慢慢爬,要不是不想在见到尼古拉斯之前撕破脸皮,这会他早就直接暴力破梯而上了。 他不禁心想,这狗币恶魔王贝尼亚米诺,难道让自己在外面巴巴等了快两天,就为了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排场? 也不知道爬楼梯爬了多久,苏文感觉自己都打了个盹,眼前的景象终于出现变化,无尽回旋的楼梯终于消失了,眼前是一条通向高塔顶端的长廊。苏文看了看帕塔帕,发现她正在紧紧抓着仁丸装甲背上的小型凸起,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透,显然她无法做到像苏文那样放松,在恶魔王精心安排的层层重压下,早已露出了胆怯。 苏文把她放下,牵着她略显僵硬的手,穿过了长廊。 在长廊尽头,是一个明亮的房间,里面有一张白玉质地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但除此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更见不到什么恶魔王。 当两人进入房间的一刹那,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周围形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随后,一个悠长深邃的声音响起。 “远方的客人,我就是贝尼亚米诺,欢迎你们的到来。”
这声音自称恶魔王,却不见其形。 随后,它继续道:“但在我与你们正式见面之前,我想确认你们的来意。首先是这个卡塔族的小家伙,请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出现在我的眼前?”
帕塔帕依然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苏文,苏文也看着她,对她仿佛鼓励般点点头。于是她鼓起勇气,捏着拳头开口道:“贝尼亚米诺大人,我……我是来要回我的父母……和族人们……的灵魂。”
由于过于紧张,她说得并不流畅,但终究是把意思表达了出来。 “这样啊。”
贝尼亚米诺的声音似乎有些玩味。 “很少有东西能从我的手上拿到不属于自己的灵魂,尤其还是一个年轻的生灵,你准备好付出相应的代价了吗?”
帕塔帕似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回头看向了苏文,可苏文只是端详着桌子上那个匣子,没在看着她。 于是她更加慌乱了,但又怕惹得贝尼亚米诺不高兴,连忙点了点头。 “我准备好了。”
“很好,那我们先来做一个游戏,看到桌子上的盒子了吗。”
贝尼亚米诺声音充满愉悦,“这里面装着你想要的东西,也就是你父母、亲人和所有族人的灵魂、现在你来猜一猜,他们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答案只能是这两个的其中之一,如果你猜对了,他们就能活下来,如果猜错了,那么它们就都会死。”
“他……他们……活……” 帕塔帕犹豫着刚开口,苏文的声音忽然想起。 “帕塔帕,再仔细想想,不要急着回答。”
下一秒,贝尼亚米诺的声音发出了轻笑,但没有阻止苏文的行为,似乎在他看来,苏文的打断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兴致。 很快,帕塔帕似乎想通了什么,她捏紧了拳头道:“他们死了。”
“不错的回答。”
房间里响起了贝尼亚米诺的掌声,“如果你的回答是他们活着,那么他们生死的选择权就在我的手上了,我说他们生,他们就能活,我说他们死,他们就会死。但现在,如果我承认你答对了,那么他们事实上已经死了,我无法做到我的承诺;反之,他们事实上还活着,我也无法让他们死去。”
顿了顿,它笑道:“但很遗憾,你只答对了一半。他们既活着,又死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盒子被缓缓打开,里面钻出了一个巨大的可视化灵魂。帕塔帕睁大了双眼,神色中充满惊恐,因为她看到,这个亡灵并非卡塔族的形状,而是如同一大堆人体堆成的不可名状之物,如同一个巨大的肉瘤上长着无数长脸。每张脸表情都不一样,有的充满痛苦,有的在歇斯底里大喊着,有的满脸迷茫…… 帕塔帕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到,在这无数张脸中,赫然有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扑了上去,却被一股力量大力弹开,随后这个巨大的诡异灵魂被收入匣中,恶魔王贝尼亚米诺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刚才只是游戏,现在该谈正事了。”
它说。 “即便你想要的东西变成了这样,但它依然包含着所有你的族人的人格和记忆,我可不会免费赠送给你。但我贝尼亚米诺一向很公平,如果想要带走它,你只需要给我等价的东西,可你现在一无所有,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来到这里直面我的勇气,我承认它的价值。但勇气这种东西是无法单独拿出来的,所以你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你的灵魂。用它来交换你的族人们的灵魂,这对我来说是一项合理的交易,你是否愿意?”
帕塔帕害怕极了,她不断往后退,同时再次看向苏文,却只见后者仿佛对此闻所未闻,甚至完全没有留意自己这边。而与此同时,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后退到了紧贴着房间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贝尼亚米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考虑好了吗?如果你拒绝了,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并把你送出这里,但你永远也见不到你的亲人了。”
帕塔帕最后看了一眼苏文,后者依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仿佛认命般闭上了眼,用力点头。 “我愿意。”
而就在此时,整座房间忽然毫无预兆般地晃了晃,随后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帕塔帕一个站立不稳,摔倒着坐在了地上。 同时响起的还有苏文的声音。 “尊敬的恶魔王贝尼亚米诺,小孩子的事情姑且先放在一边,在这之前,不如让我们之间也来玩个游戏吧。”
说着,他伸手划出了一道光幕,上面是数公里外的行宫,那里如今正升腾起一团冲天而起的巨大光柱。 刚才的震颤,正是由它引起。 “游戏的名字叫做,猜猜下一个会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