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艾比盖尔依依不舍告别了两名灵魂朋友,和三人一起乘上升降梯,回到了之前来时的“大峡谷”。由于灵魂不能离开底下那个巨大的能量场,所以它们没法跟她一起上来,除非像亚当一样获得新的身体,成为亡灵。 没错,亡灵世界最深层居住着十几万灵魂,但这些灵魂并非都有机会成为亡灵。灵魂们只有通过定期抽签形式,或者对亡灵世界做出突出贡献,才能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获得身体,进入上层生活,否则只能以灵魂的状态存续。 照尼古拉斯的话说,这是资源有限下的无奈之举,如果条件允许,他很想让所有灵魂都能拥有身躯。上方的亡灵城市设计时可以容纳至少六、七十万人口,但如今亡灵数量却只能控制在一万以内,否则就会有灵魂能量短缺的风险。 看着眼前悬崖上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的房间,苏文倒是对如此恐怖的承载能力深信不疑:比起活人,亡灵实在是太方便了,吃喝拉撒都不是必要,由此省去了大量空间。但就算是亡灵也要讲基本法,遵守一个能量守恒,尤其是那些陶俑做的身体,想要动起来就需要能量,即便是数百年底蕴的玛尔塔利亚亡灵法师派系,也只能养活一万个亡灵罢了。 如今这座亡灵城市十室九空,尤其是越到上层,亡灵就越少,等到了两三百米的高度,鬼影都再也看不到半个,早已成为一片寂静的死城。但由此也能看的出来,玛尔塔利亚亡灵法师派系在种族战争前有着多么强大的实力。 只可惜,他们为多伦做的一切,甚至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本历史书上。 这次的升降梯位于裂谷的悬崖壁,一路通往数百米的顶端,随着一路缓慢上升,周围的光线越来越亮。渐渐的,通过战术目镜的气味传导系统,苏文忽然闻到了淡淡的腥咸味道。 苏文忽然心中一动。 莫非这里是…… …… 答案很快揭晓。 随着升降梯冲出峡谷,来到“顶峰”,周围的一切豁然开朗。 苏文的眼前出现了一片与天空接壤的无尽蔚蓝,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黄金般的沙滩,远方海天一色,晴空万里。 果然! 难怪亡灵世界不用遮遮掩掩躲藏在地下深处,这里根本就不在多伦帝国,甚至已经远离辉煌大陆,而是在无尽汪洋中某个不起眼的岛屿! 在这种地方建立的亡灵世界,安全性自然无需多言。 但让苏文惊讶的,还是岛上的建筑。 不远处的沙滩附近,是一座巨大的水上乐园,滑梯、泳池、跳水台等游乐设施应有尽有;身后的海岛远处,放眼望去,平整的水泥路面、整洁的花坛、开阔的广场、宏大的建筑,苏文仿佛置身于某个主城的上城区一般。 不,应该说,比任何上城区都要更整洁与秩序,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现代化都市中心。而下方的峡谷,只不过是居民区而已。 “塔苏里先生,这里就是1号亡灵世界的核心区域,远处最高的那座建筑是亡灵大厅,旁边那个半球形建筑是历史博物馆,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学校、躯体维修厂、改造中心、竞技场、海滨游乐园……这就是玛尔塔利亚的亡灵世界,只要是人类世界有的,我们都有,而且大多做得更好。”
苏文想发出一些感慨,但就在这时,1号的感应雷达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海平面上飞速掠过。扭头看时,只见远方的浅海中,穿着花裤衩的唐纳德正脚踏着冲浪板,如同一只灵活的游鱼在浪尖上穿梭,不断展现出各种高难度的复杂动作,时而被浪潮吞没,时而一飞冲天。 “……” 苏文总算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了。不过苏文总觉得,唐纳德浑身上下都冒着烟,就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煎烤的牛排? 看看天空中明媚的阳光,又想起了他血族的身份,以及任何时候见到他都是在地下室的经历,苏文大概明白了什么。 这家伙大概对阳光过敏。 所以为什么还能玩得那么嗨啊! 但不得不承认,对于生活在多伦这种纯内陆国家的人而言,大海真是太过稀奇。 亚当显然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一时间呆若木鸡,身心受到极大震撼。之前他见到过水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是特里底斯大运河,此时亲眼目睹绝大多数多伦人一辈子都无法见到的场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就被艾比盖尔拉去沙滩上玩耍了。这小姑娘轻车熟路的,想必昨天就是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一望无尽的黄金沙滩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个度假胜地,甚至还有那些水上乐园般的游乐设施,对于一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来说,这太过有趣。 不过,苏文看了看小心翼翼走在沙滩上的亚当,又看向尼古拉斯。 “亡灵不怕水的吗?”
他问。 尼古拉斯回答道:“不必担心,亚当先生的尸体经过了最高规格的特别处理,区区海水无法影响到他。至于那些陶俑亡灵,就更加不怕了,它们不但做了防水处理,而且还能随时更换身体。”
苏文这才放心。 但很快,他又感到奇怪,问道:“从刚才起我就想问你了,这里看起来是城市最繁华的地区才对,为何没有见到大街上有亡灵?”
尼古拉斯无奈地摊了摊手。 “因为亡灵本来就没剩多少,而且……正午阳光太大了,灵魂更喜欢黑暗的地方,所以现在对他们来说是晚上。虽然亡灵们用不着睡觉,但这种时候它们更喜欢待在房子里。”
苏文点头:“这点倒是附和我对亡灵的印象。”
“其实这在理论上是可以解决的。”
尼古拉斯又道,“灵魂在活着的时候不会害怕阳光,变成亡灵了就会,主要还是因为和躯壳的不够‘贴合’。像亚当先生这种用自己的身体变成亡灵的灵魂,对阳光的敏感还不明显,但大多数使用‘陶俑’身体的亡灵,光是晒一晒就会觉得不适。”
这主要是因为灵魂在离开了躯壳之后,就要生活在充满灵魂能量的‘灵魂石’里,这是一种专门容纳灵魂的充能容器,也是转化亡灵的关键步骤,没有了它就不存在亡灵的说法。像传说故事里面那种从腐朽坟墓里爬出来的“亡灵”,不过是那群吟游诗人和作家的臆想罢了,纯粹误人子弟。”
“……原来如此。”
苏文很想说,在今天之前,他印象中的亡灵其实也是这样的。 “关于亡灵惧怕阳光的问题。几百年以来,我们倒是一直在试图改变这一点,许多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正统亡灵法师教派也一样。把亡灵改造得更能适应身体和环境,同时降低转化亡灵的灵魂能量消耗,一直都是我们的主要课题。”
说到这里,尼古拉斯轻叹一口气:“不过最近几百年,一直都没有什么重大进展,原因您也应该能猜到,我们现在光是维持现状就已经足够吃力,甚至不得不去打亡灵天灾的主意……对了,说到这个,之后我准备了一场简单的宴会,如果塔苏里先生不嫌弃,可以尝尝这里的海鲜,多伦是吃不到的,只是届时请不要对那些到场的亡灵老古董们提起亡灵天灾的事。我虽然是玛尔塔利亚亡灵法师派系的话事人,但由于这一门派的特殊性,在许多亡灵面前我只能算是晚辈,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我们年轻代亡灵法师的私行,他们虽然也默认了,但这毕竟有辱祖上规训。”
“我不会提起。不过宴会大可不必,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苏文婉拒道。 尼古拉斯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两人身后传来了唐纳德的公鸭嗓。 “谁说不必的?为了这一顿我可是饿了一整天,尼古拉斯,你要是把宴会取消了,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苏文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全覆盖的黑色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一丝都没漏出来,甚至就连脸上都带着一个面罩,看起来像个无面人。 尼古拉斯回以一声冷笑。 “你还想踏入亡灵大厅半步?别做梦了,忘了上次来这里都干了什么好事?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亡灵长老想把你的脑壳敲下来当膝盖用么?”
唐纳德缩了缩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也没说非要到那里去吃啊,让你手下给我打包点送出来。也别等什么宴会,就现在吧,我已经等不及要吃到那些钳子比我脑袋还大的螃蟹了。”
“给我滚!”
两人眼看着又开始了嘴炮攻击,但苏文的注意点却在唐纳德的吃瘪表情上。 以苏文对此人的了解,能够让他露出这种表情,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1号亡灵世界里,恐怕有着连他这种实力都不敢惹的存在。 但具体是啥也没必要细问,这恐怕属于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于是他淡淡开口打断两人:“你们要吵还是先等等。我的事办完了,尼古拉斯,感谢你这次的倾力相助,但如果接下来的行程并非必要,那么我想我差不多该走了。至于亚当和艾比盖尔,就暂时让他们在这里借住一段时日,待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关于他们的去留我再做定夺。”
在苏文对“塔苏里”的人设中,这是个除了自己关心的事外都毫无兴趣的人,因此做出这样的举动十分合理。反正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与亚当的交谈已经完成,再没有什么必须要留在这里的理由。除此之外,虽然对亡灵世界挺感兴趣,但苏文现在要做的事还很多,再者也没必要第一次来就表现得太感兴趣,尼古拉斯和他的亡灵世界目前还不能完全信任,真要深入交流,也得等到以后再说。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唐纳德忽然勾起了嘴角。 接着,他微笑道:“塔苏里先生,我想你刚才并没有什么收获吧?我这里或许有一些你想要知道的内幕消息,有关你少主的女仆,那个名叫‘莉蒂西娅’的半精灵的。如果想为你家少主解决有关她的问题,可以尝试求一求我哦?”
…… 操。 就知道唐纳德不是纯粹来划水的。 苏文看着这人讨打的笑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被他抓住痛脚的后果。 虽然知道自己调查的目的不可能瞒得住这只老狐狸,但他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早已经做足了准备,并在此行一开始就全程看热闹,但就是从头到尾都不提起,等到这时才来个讨价还价。 这种行为,还真是令人欣赏。 苏文在1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上前亲切地拍了拍唐纳德的肩膀。 “说出你的条件。”
他和善道。 唐纳德笑容灿烂,显然成竹在胸:“条件你来开,我听着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我的不杀之恩?”
于是唐纳德的笑容逐渐凝固。 “记住了,没有人能够这样跟我讲条件。”
苏文驱动着1号抓起了唐纳德,刚好预热完毕的加力燃烧室开启了一个瞬间。 紧接着,唐纳德便如同炮弹一样被甩飞了出去,以接近两百米每秒的速度划过一道抛物线飞向大海深处,引起了远处沙滩上艾比盖尔的一声惊呼。 她兴奋地指着天空中飞速远去的黑影:“爸爸,有一只好大的乌鸦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