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约是七月间的时候,突然在难民中轰动起一个消息:南方的革命军已经开始了北伐,并且已经打进了湖南,很快就要进入江西了。吴佩孚和孙传芳吓得屁滚尿流,拼命加强长江防线。但革命军势如破竹,莫说是长江,再险的地方也能够打过去。这消息使老百姓异常兴奋,在兴奋中还记得去年遭难的姓孟的***。***和国民党联合起来反对军阀。革命军就是她们领导的。铁英听后告诉了妈妈。妈妈抽泣着说:“这是你爸爸他们的功劳呵!可惜他们有的死了,有的逃了!“铁英这才清楚了一些父亲的事,更增加了对军阀的仇恨。洪水完全退了。她们经过一个多月的颠沛流离,历尽艰辛,最后又回到了枫树河了。自然,草屋是坍塌了,所幸还没有被洪水冲走。于是铁英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把它重新搭建起来了。回到了家,安顿好了后,母亲的心里宽展多了。也许是她想到了终于回到丈夫的身边了吧!但是她又很不放心起来,因为她发现铁英明显地瘦削下去,似乎有染了病疾的征兆。她劝女儿休息一下。可是女儿哪肯歇下来呀!果然,几天之后,铁英病倒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这下子可不得了啦!一个屋里三个女性,两个病了,一个还不到六岁的年纪。这局面可怎么收拾哇!母亲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不行,她的身体早已拖垮了。她还需要人来服侍呢!老天爷呀,你怎么不睁开眼来瞧瞧,为什哩这么不公平!难道这女人犯了什哩罪,她和女儿们必须偿还?枫树河呵,你容得进长江的水,却为何容不下这一家子人呢!长江呵,你本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怎忍心折磨这几个生活在你怀抱里的女儿呵!那个时候,天灾,战乱,这块土地上窜满了人贩子。一天中午,铁英稍微清醒了些,只见母亲硬撑起瘦弱的病体,在给小妹红英梳头。小妹早已是骨瘦如柴了。铁英看到这里,忍不住的眼泪簌簌地流。母亲给小妹梳好了头,又给她罩上了一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蓝色小褂。铁英还没弄清妈妈做这些的目的,觉得妹妹也许要到什哩亲戚家去哩!穿戴完毕,忽然从屋外走进一个陌生人,从身上掏出几块光洋,“噹“的一声扔在床头上,拉着小红英就往外走。铁英急了,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叫妈妈。母亲只是抹着眼泪。她叫妹妹,小妹只是不停的喊妈妈,喊姐姐:“妈妈,姐姐,我不去呀,我不去呀……“铁英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挺身下床,风快地冲到妹妹的身边,扯住妹妹的衣角,不让她走。人贩子瞪圆了眼,吼道:“妈的,老子又不是没给钱,穷光蛋。好心救你们母女们,不识好歹!““我不要你救,我们不要你救,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哈哈,死在一起,好么,那么拿来。”
人贩子说着伸出手要洋钱,可另一只手并没有松开小妹。母亲跌跌撞撞地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那几块光洋。“你拿去,你拿去。我们死在一块,我们死在一块还……好……”她话未说完,“咕咚”栽倒在地上。铁英惊叫一声,赶紧就去搀母亲。那边人贩子趁机拉起红英就往外跑,跑上枫树河堤,那儿有一头小驴。小驴驮着小妹飞也似地去了。“妈妈呀,姐姐呀,我不去,我不去呀!……”小妹的声音凄惨,印在空旷的天宇上。……两年后,母亲死了,母亲是在病痛与思念的折磨中死去的。十五岁的铁英埋葬了母亲。她把母亲埋葬在父亲的身边,她在梦中听到了母亲对她的感激。她,没有痛苦,只有仇恨。她,这个可怜的孤儿,生命的船将会把她载向何方?她,时刻想念着武妹子、红妹子——他们究竟在哪儿?枫树河的水在静静的流。枫树河的光波映出昏黄的天:白云、星辰、日月……呵,人世茫茫无涯,哪里是头,哪里是岸?终于有一天,她走进屋,看见了她日夜想念的亲人——他,正将家中的那把祖传宝刀擎在手中。“明大叔!”
她一下扑在那人怀中。“铁妹子!”
赵明用力抱着她,慈祥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呜呜呜呜!……”她哭得是那样伤心。“孩子,别哭,挺起胸膛来。”
赵明用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庄重地说:“你应该继承你爸爸的遗志,斗争!”
说着,将那把祖传宝刀递给了她手中。铁英握着宝刀,心潮起伏,却默默地点着头。当夜,铁英离开了那幢温暖而又凄凉的小草屋,离开了那条温暖而又凄凉的枫树河,离开了那座温馨而又凄凉的枫树河堤,离开了冥冥于地下的亲爱的父母亲……跟着赵明大叔踏上了向南去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