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乐山变得复杂起来。一年的金鸡岭生活,一个自由浪荡惯了的青年,被一个比他小的黄毛丫头管束得服服帖帖,调教得规规矩矩。以前的那个颐指气使、凶狠残暴的土匪头子,己经蜕变成了一个老成稳重、沉默寡言的人了。他的队伍被改编以后,他手下的那些弟兄都很感激他。以前的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结束了!代之而来的是稳定的生活。尤其是老百姓再也不会拿恐惧与蔑视的眼神看他们。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都获得了新生。一年的金鸡岭整训,这支队伍不仅仅是军事素质得到了提高,更重要的是以前的那些坏习气也改掉了不少。改编后梁红玉仍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这个营身上。只要一发现有哪些不好的苗头,梁红玉就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立逼着窦乐山改正好了才罢手。所以窦乐山在梁红玉面前,始终有一种畏惧心理,而在这种畏惧心理的背后,又是一种无以言尽的感激。但是现在窦乐山多了一层心思。他遇到了一件在他认为可能是最为严重的事了。他觉得这件事一定要让梁红玉知道。他要让梁红玉来判断并处理这件事了。窦乐山率领着部队在城东门的营房里驻扎下来。这里曾是赵观涛二十一师一个营的驻地。因为淞沪会战,赵观涛的部队被蒋总司令调去了凇沪战场。中央军的主力大多都集结在闽、浙、皖三省,留在赣北地区的都是一些保安部队。窦乐山待部队安顿下来后,便立即来到教堂前烽火台下的团部,找到了梁红玉。在团部的会议室里,窦乐山双脚并拢,神情凝重:“报告团座,我有要事禀告!”
梁红玉蹙着眉头“唔!”
了一声。从镇天镇到锦阳城的一路上,她和窦乐山并辔而行,一直觉得窦乐山存有什么心思。如今见窦乐山郑重其事,她才认真地看定他,见对方一副严肃的表情,不禁问道:“窦营长,什么事?”
梁红玉边说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她在下属面前永远都是一种持重的神态。而在窦乐山面前更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威严。“报告团座,我在镇天镇看到了周云。”
窦乐山言辞简洁。“什么?……”周云?这个名字许久不曾在梁红玉耳边响起过。今天听来它却又是如此沉重地敲击着她的脑神经。窦乐山报告说:镇天镇上有一家杨姓有钱人,主人名叫杨宗保。我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们之间有些交往。这次他听说我已经接受了改编成了保安团,又是在镇天镇驻防,他便来与我找关系。我以前曾听我爷爷说起过他,所以也就没有拒绝。前些天,也就是十几天前吧,他邀我到他府上做客,我很高兴地去了。席间,有一个高大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人虽然化了妆,蓄了厚厚的胡须,但我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我原来的二当家周云。不过他却不认我。我也就装作不认识他似的。我听杨宗保说这个人是他儿媳的亲哥。杨宗保的儿媳就是那个死了丈夫矢志不再嫁,被洪县长赐了匾的王英。饭后,我背地里问过杨宗保,那个高大胖子真的是王英的亲哥?他叫什么名字?杨宗保说他叫王凯,真的是王英的亲哥哥,几年前曾来过他家。那时他还是在北京的一所学校里念书,现在早毕业了。据说是在湖北的一个什么城里供职。他来这里已经有几天了。我想,周云不认我,并不是相信我不会认出他,肯定是他不在乎我认出他。我们以前曾是拜把子兄弟,但是我杀了他的手下,他不会不找我报仇。可他却居然装作不认识我。显然他跟杨宗保说的是假话,或者,从来就没人晓得他的真实身份。那个王英的事梁红玉是知道的。当年她驻兵镇天镇时这事曾闹得沸沸扬扬。而且她曾跟父亲梁维甫说及过此事。记得当时父亲表示过不好理解。不过对于这个英子,她也仅仅只是知其人,并不曾谋其面。坊间流传,这个女人平时足不出户,能见她面的也仅限于杨宗保夫妇和那个叫小芹的丫环。现在听窦乐山一说,梁红玉立刻就警觉起来了。她想,现在己经不只是找周云算算账那么简单了,而是一定要把这个人的来龙去脉摸清楚。考虑了一下之后,她对窦乐山说:“这事到此为止,你不许再跟其他人去说起!具体怎么做,我心中有数。”
“是!”
窦乐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