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不舍,这个收藏着几代人的人弄堂最终都变成了时代过往,已经找不到可以擦拭的地方,将每一扇窗关好,最后外婆几乎是含着眼泪最后一次将大门锁上。这锁住的是尘封的过往,和那么多年对这里的眷恋。 还没搬走的邻居,以及一些关系特别好的,今天阿睿他们搬家的老邻居也赶了来,看到外婆转身时候那种不舍。 金阿婆露出一丝同样落寞,但还是挤出笑容笑着对外婆说“阿姐,不能哭呀,我们是去过好日子,住好房子,哭了会不吉祥的。”
外婆也挤出一丝笑容,两双全是褶皱的手握在一起,外婆点点头,对大家说“我让美娟印了很多电话卡片,上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我现在要去做浦东人了。如果哪位老街坊住在浦东,有时间过来串串门,我们还是要常走动的。”
邻里的阿伯,阿婆都纷纷点头,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能住上好房子,那当然是好事情,但是一下子和相伴了几十年的老邻居突然之间都离散,那种寂寞感,那种要面对新环境的陌生孤独感,还是让他们接受不了。 哪怕曾经在弄堂里时常拌嘴,互呛,都成为了一种怀念的过往。 人流随着外婆的走动,慢慢往弄堂口走去,这一段加起来最多也就百十米的路,平常也就最多几分钟的行程,结果整整走了快二十分钟。 老妈今天显得的很安静,只是回头对阿睿说“这种场面让我想起,当年我们支边时候场景,那时候出去每个人还带个大红花,也是这样大家簇拥着,你一句平安,我一句安好。而现在不但要和人告别,还要和这里永远的告别。”
阿睿知道老妈心里难受,挽着老妈的手说“外婆有你,你还有我,到时候姐姐也回来,我们会很热闹的,外婆不会孤单的。”
老妈看着阿睿笑了笑,这个笑中带着些许的欣慰,但是还是无法驱散离别的愁绪。 终于走到了弄堂口,一大群人粘在弄堂口再一次的告别,大家都忍不住和自己最好的邻里拥抱,这种拥抱是祝福,也心酸的离别的安慰。 最后外婆和外公坐到了阿睿的车里,大家一个劲的挥手告别,当汽车离开弄堂口快十米的时候,外婆哭的像个孩子。 阿睿的眼眶也湿润了,他睁大了眼睛,使劲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是这种离别的心酸,还是腐蚀着他的心,豆大的眼泪还是顺着面颊滚烫的落下。 所幸这种局面持续的并不长久,外婆也只是太压抑了,突然爆发一下。 活到她们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看的比阿睿这样的小辈要开。 阿睿特意走饿延安东路隧道,过了隧道,浦东的繁华展露在外婆外公的面前,老妈在一旁还做了一个向导的职责,介绍着这里情况。 以前是外婆外公是来串门,所以感觉就是看热闹,而现在是要定居浦东,感觉就会不一样。外婆看着窗外的摩天高楼,还是喃喃的开口说道“小三呀,弄说说看,这么高的楼,住在旁边安全哇?”
阿睿笑着对外婆说“安全的,阿婆!这个地基打的很深的,就是刮十级台风都没问题的。”
阿婆不是很懂,不过她选择相信阿睿,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 阿睿的新房,阿婆只来过一次,那时候看到外孙的新房子,感觉简直这里就是梦中的豪宅,觉得外孙真能干,能够有那么好的住房,打心里喜欢。 只是真的要她搬进来,外婆虽然在老妈如潮的攻势下才同意,不过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 什么都东西都不敢碰,进门换好拖鞋,自己的鞋子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阿睿很贴心的把外婆和外公的鞋子都放好,然后搀着两老口进入了客厅。 外公和外婆坐在实木的沙发上,手轻轻触摸这温润的实木表面,心里有些不真实,有些忐忑。 老妈看出了外公外婆的紧张,伸手握住外婆的手,像个大孩子撒娇的说“阿妈,这里那里不满意,你就告诉阿睿,让他给你重新布置。”
外婆连忙摆手说“怎么会不满意,我就觉得这一辈能住在这样的房子像做梦一样,你看看这个沙发,都是真的实木的呀,我听人家说,现在都是有钱人家里才用实木呀!”
阿睿走到外婆的身边,蹲在外婆的旁边,和老妈一样握着外婆的手说“外婆!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你也是有钱人呀!我带你们去看看卧室,和厨房。”
阿睿拉着外公,挽着外婆开始介绍起房间的各个设施,而且为了能够让老人能够用的好,其实他还做了不少的改动。 外婆看着崭新的浴缸,而且旁边还做了一个像是大浴场里那种一个低矮的可以冲洗的设施,原来想为以后孩子设计的,现在正好可以给外婆外公,如果不想泡澡,可以坐在那里淋浴冲洗,这样也比较安全。 然后是装配齐全的厨房,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双开门的大冰箱,四环的煤气灶放在中央料理台上,看的外婆惊诧不已,没想到阿睿的厨房设施那么齐全,都赶上大师傅的工具了。 外婆和外公的笑容就像是吸收太阳后,极力舒展的向日葵一般,笑容越来越盛,嘴都合不拢。客厅放了一台大背头的五十六寸电视,阿睿对外公说“阿公,以后看球赛就可以看这个。”
外公激动的点着头,然后又摇头说“你阿婆要看越剧的,每次看球都和她看越剧时间冲突。”
老妈笑着拉着外公的手来到了卧室里,将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墙壁上白色枫木上升,竟然露出一个液晶电视,老妈打趣的说“阿妈才不和你抢电视呢,阿妈里面有最好的电视,这个是最新款,我刚买的,让阿睿专门改造的墙壁,这样在床上就可以看电视了。”
外婆没有惊讶电视有多好,而是心疼的对老妈说“你这个小娘句,这个电视贵的不得了,你自己都没看,给我们买什么呀。好贵的,不能这样乱花钱呀。”
阿睿看到老妈脸上有点失落,赶紧笑着说“阿婆,这个是爸爸一定要买的,说女婿孝敬你的。”
外婆听到这里,其实也不想计较了,毕竟这都是儿女的一片心意。 老妈陪老两口住了两天,这才回家去住,虽然回家只有几步路,但是留给老两口的独自适应的时间还要有的。 外婆只是住了一个多月,脸色也开始红润了,人也看起来精神许多,只是眼里藏着一种孤独是阿睿没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