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在保定府一座名为“李园”的兼具宏阔与压制的庄园门前,胡垆看着门两侧显然是新近题写悬挂的这副楹联,心中颇有感慨。 随着在这一方世界中生活时间的越来越长,涉入得越来越深,他已经在无形之中改变了越来越多人的命运与越来越多事的轨迹。 便如李寻欢,因为胡垆的关系,他在科考之前便入了弘治帝朱祐樘眼内。 后来虽仍如原来的轨迹中一般考中探花,在朱祐樘心中分量却大不相同。 到授官之时,朱祐樘亦是循例授予状元王守仁为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伦文叙、探花李寻欢俱为七品翰林院编修,但随后的安排各不相同。 在朱祐樘看来,伦文叙是个做学问的人才,放在翰林院中可说人尽其用。 王守仁虽走文途入仕,朱祐樘却看出他心怀天下胸藏甲兵,想着自己将来若要做成大事,此人当是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般的助力。 因此朱祐樘只让他在翰林院过渡性质留了一个月,便寻个由头将其调入兵部做个六品主事,看似冷落,实是准备留待将来重用。 而李寻欢则是文武双全,既有世家子弟的文采风流,又有江湖豪侠的激昂意气,正是朱祐樘欲托付一件大事的急需人才,编修之职同样只是个过渡。 年前朱祐樘准了李寻欢的假放他回家,便有让他安排好一切准备接受重任的意思。 李寻欢既然得了朱祐樘的重用,自然没办法像原著中那般轻易辞去官职,做个闲游四海的江湖浪子,便也没了被人暗算后得龙啸云解救的经历——甚至于此刻两人尚是素不相识,原著中那引得无数读者诟病的“让女”情节也便失去了发生的根由。 虽然有人说是那一场锥心之痛、十数年刻骨相思成就了李寻欢“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之名。 但胡垆相信若是任由李寻欢在武功与爱人之间做出选择,他必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情节的变化令胡垆极为纳闷。在原著中,李寻欢的父母和兄长该在他考中探花后接连辞世,但此刻这三人不仅仍活得好好的,还能够为李寻欢张罗婚事。 胡垆不觉得自己来到这方世界后所做的哪一件事情足以引发这个变化,想来想去,只能是此事本身便另有隐情。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他相信自己此行多半可以得知答案。 “寻欢有失远迎,还请道长恕罪!”
随着一声清朗笑语,面上带着十二分幸福与甜蜜笑意的李寻欢如一阵风般出现在胡垆与阿飞师徒两个面前。 胡垆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精神气质一如既往地如初升朝阳般予人温暖与昂扬之感,便知道那一段悲剧的命运当真已与他擦肩而过。 待到双方见礼寒暄,胡垆问道:“寻欢在书信中说,贫道托你留意之人近日将登门与令尊相会,却不知他此刻是否已经到了?”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后的阿飞立时身躯微震,仿佛万年寒冰般的一张俊秀小脸上也现出一抹融合了期盼、怨恨、悲哀、忐忑等情绪的复杂神色。 李寻欢低声道:“那位长辈已经到了,家父家母便是因要招待他,才未能亲身来迎接道长。”
胡垆又问道:“你未曾向他提及阿飞的存在罢?”
李寻欢道:“道长事先有过交代,寻欢自然不敢多嘴。”
胡垆满意地点头,随即伸手在阿飞肩头轻拍了一掌,用宽厚温暖的手掌给这忽地对着面前大门望而却步的弟子增添些勇气: “傻孩子,上一代的恩怨纠缠、是是非非已分辨不清。但在你而言,确是他有亏欠了你。走,为师且带你去讨个说法!”
说罢,用手拉了他向庄内长驱而入。 李寻欢急忙紧赶几步到前面引路。 当初胡垆要他留意那位长辈的消息时,他便已隐约猜到一些事情,此刻看了阿飞的古怪神情,心中便又确定了几分。 胡垆师徒随李寻欢到了李园内的一座待客厅堂之内,见厅内共有五人在座。 正面主位上是一对中年男女,虽都年过四旬,眼角眉梢已留下些岁月印痕,却依然可以看出昔年的儒雅倜傥与飒爽秀丽,令人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便自然想到了“神仙眷侣”这个称谓。 在旁侧下首位置,坐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青年,容貌与李寻欢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气度上多了几分沉稳而少了点飘逸潇洒。 其对面的上首客位,则坐了两个年纪都在三旬开外的男子。 两人一着青衫,一穿白衣,俱生得丰神如玉,又充满处于人生最巅峰时期的成熟男子魅力。 青衫人双目澄澈如水,深邃如渊,似隐含着远超年龄、足以洞察世态人心的智慧。 白衣人薄唇轻抿,嘴角微扬,似总带着一点对于天下芸芸众生的鄙薄与嘲弄。 胡垆拦住正要向众人引见自己的李寻欢,却不先向那该是李寻欢父母和兄长的三人见礼,反手将身边的阿飞推到那青衫人身前,带着点看戏的恶劣笑意道:“这应该便是你要找的人了,想做什么便尽管去做,一切由为师做主!”
厅内众人都不明所以,尽都将目光落在面色冷得可怕、木然站立在青衫人对面的阿飞身上。 青衫人也有些莫名其妙,但目光落在阿飞那隐隐透出些熟悉的眉眼上时,心中陡然一颤,犹豫一下问道:“孩子,你姓什么?”
望着面前犹是鬓发如墨、风华正茂的男子,再想想自记事起便愁容未解,后来更生生将自己煎熬至死已归于青冢的母亲,阿飞本就心神激荡难以自已。 此刻陡然听到一个“姓”字,他双目蓦然变红,无尽的委屈怨恨压过其他情感,暴喝一声:“我没有姓!”
暗藏腰间的“蔷薇剑”刷的出鞘,宛如一条择人而噬的血红毒蛇迅捷无比啮向对方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