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之门极天际地,如同一方大世界,绽放无量量毫光。
纪渊无比沉浸于坐忘道境,收拢心神聚敛如一,万千念头倒映肉壳。 识海当中,天象变化。 耳边是霹雳轰响,周身如电芒摩擦,血肉受金风刮擦,筋骨遭烈火熊熊。 就连宛似明镜的透亮心神,也被茫茫大雪冻结覆盖。 其身其神,寂然若死,冥冥不动! 哪怕置身于玄牝之门,参悟之速异于常人。 可纪渊那一颗颗念头像生锈的铁器,难以展现锋芒与光彩。 每一次思绪的转动,都如同背负巍巍大岳,有种举步维艰的辛苦感觉。 “以身为炉炼百经,这条路子并没有错。 可大道一体两面,至繁至简。 诸般法门、经文,皆有其神髓真意,好似深重烙印。 若无八风不动的大定力,又如何能够层层磨灭,化为己用。 一不小心,反受其害,几有走火入魔之危!”纪渊稳固心神,心知急躁不得,炉养百经是水磨工夫,必须徐徐图之。 他默默勾动皇天道图,牵引数十道命数星辰,垂落条条紫气、青光。 从天运子那儿攫夺而来的浓厚禄命,也与气运相合。 “攫取!”
纪渊心神闪烁,好似擂动天鼓,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皇天道图抖动如浪,竟然将诸般武学的神魂烙印,硬生生汲取干净。 那具肉壳微微一震,体内十道气脉嗡嗡颤鸣,逐步分化五极之数。 宛如火炼真金,原本丝丝缕缕、聚散不定的精纯内息,不断地翻滚动荡! 四肢百骸好似一口大釜,底下烧得滚烫,填进无数薪材。 仿佛是以猛火熬煮寸寸血肉,将龙蛇扭动的蝌蚪小字,深深地烙印于筋骨当中。 诸般武学的瓶颈齐齐松动,层次纷纷晋升。 或是凌厉无匹、或是不动如山、或是金刚不坏、或是六尘断灭……一门门神功绝学,逐渐蜕去原本模样,最终化为一个个斗大的古字。 其中水、火一上一下,灿灿放光。 雷、电盘旋不定,掠似飞星。 更有天下飘雪,冰封万里的自然天象若隐若现。 它们与周天道场的一方方大印各自交融,如同五极轮转,孕育着独属于纪渊的神髓真意。 哗啦,哗啦啦! 精纯内息沸腾冲刷,细微渗透筋骨皮膜,一点一滴由虚化实,渐次蜕变成为金色真罡! 那一丝一缕的磅礴罡气,直似霹雳暴烈、电芒炽亮,彼此摩擦迸发,又如水火相济,极为和谐的交织融合。 令人举手投足,都可发挥移山倒海般的可怖威力! 终于! 借由玄牝之门、天运子的点拨、皇天道图的攫取效用、自身的禄命气数。 种种加持下,纪渊猛然跨出这天下武者梦寐以求的紧要一步! 罡成无悔! 从此再无转圜余地! “五极轮转!元磁真罡!”
纪渊直欲仰天长啸,抒发胸中的酣畅快意。 可惜的是,他置身玄牝之门脱去形体,唯有将这份汹涌澎湃的心绪暂时按捺。 那团飞快膨胀的光球如若骄阳,徜徉于茫茫汪洋,莫名有种贯穿上古、末劫两界的惊艳风采! 【你融会贯通五行五极之道,开创仙武合一法门】 【奇士对你投来注视,并对你的才情表示赞赏】 【祂降下一份恩赐,并将你的序列提升至‘信众’】 【名世三剑(紫)】 …… …… “这厉飞鱼到底悟出什么?气机愈发高涨,竟然隐隐有种重演地风水火的大道气韵!”
天运子心下一跳,罕见地有些不安。 他给出的五行五极蕴生阴阳的解法,并非出于好意的倾囊相助,也有几分包藏祸心的恶意在内。 要知道,越是立意深远、威能无匹、接近大道的顶尖功法,其中蕴含的心神烙印就越是顽固不化。 五行五极,法道根本,好比那擎天大岳、驾海金梁。 想要撼动已是不易,更遑论轻易炼化,变为己用。 不管是炼神仙道、亦或者气血武道,但凡追求突破的有志者。 踏入这座玄牝之门,便如同老饕见到珍馐,恨不得大快朵颐。 只不过,一旦克制不住本能冲动, 尽情肆意享用数劫大宗的厉害传承,也有可能将自己活活撑死! “血神麾下的序列,不应该都是没长脑子的莽汉么。 哪来的禀赋去参悟五行大道,攫取阴阳元磁?没道理的啊!”
天运子心中恶念翻滚,如大潮升涨汹涌,几乎无法遏制。 他明白,这是失去七魄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一颗道心从此蒙尘,再难超拔通明,极容易被七情六欲所迷惑。 加上修持清宝天尊赐下的那卷《空殛十灾经》,借以推演《万业尸仙论》第十八层,成就鬼仙道途。 “真真是可恨哪!每次见到这种大道一片坦途的好苗子……贫道竟然会嫉妒、愤恨、生出杀心。 哈,这般模样叫那纳兰桀、江神宵见了,只怕比跌下大宗师境界,更显狼狈!”
此时的天运子,就像在烂泥堆里摸爬滚打,时时刻刻受七情六欲冲击污染,不可能再有往日那般测算因果、捣鼓天机的云淡风轻。 他一边照见内心,一边咀嚼着五阴炽盛的奇特滋味。 忽然间,处于悟道的那团光球凭空一涨,如若雷霆滚走,肆虐玄牝之门。 “多谢道兄指点,让厉某功行更进一步。”
纪渊心神好似洪钟大吕,嗡嗡炸响回荡四周。 “厉道友天纵之才,投效于血神门下,委实有些可惜。 倘若皈依奇士,大道前程不可限量哪!”
天运子心中妒火与怨毒交织,却要装作洒脱样子。 所谓五阴炽盛便是色、受、想、行、识遮盖本心。 贪、嗔、痴三毒烈烈烘烘,如干柴堆积焚烧念头。 唯有身受其苦其痛,方能利用五阴、三毒,成就度脱生死的《空殛十灾经》! “似厉某这样的痴愚之人,焉能入得奇士的法眼。 山水有相逢,他日门外再见,厉某必定好生回报道兄今时之恩情!”
纪渊意味深长地回道。 毕竟,杀人放火章献忠,知恩图报厉飞鱼。 这些都跟他纪九郎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堂堂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怎么可能跟四神爪牙发生牵扯! “贫道也很期待,厉道友以五行五极,将那纪九郎打落尘埃……光是想想,就叫人心潮澎湃!”
天运子心神闪烁间,发出淡淡笑音: “厉道友推演五行真罡,之后少不了炼化诸般宝材,增进自身功力。 恰巧贫道就晓得,辽东的浣花剑派、碧水宫、赤龙府……这几家门派,各自珍藏一份五行精气。 道友若能想办法取到手,真罡定能臻至圆满。”
辽东? 这么急着拱火? 纪渊心下嗤笑,明白天运子是借刀杀人,故意把“厉飞鱼”往白山黑水引。 他轻笑道: “道兄真是见闻广博,正好厉某神功大成,打算去寻那纪九郎的晦气,顺手将这五行精气夺了便是!”
…… …… 呼呼!呼呼呼! 纪渊心神脱离玄牝之门,倏然回归肉壳。 只身纵马奔驰,冷风如同刀割! “五行轮转,终极无量! 元磁真罡初成,也不知道是何品级? 洛三郎讲过,靖州群雄大操大办,准备给我接风洗尘。 我倒是想有人不知死活,来上一个下马威,好试试元磁真罡的十成威能!”
纪渊深吸一口气,浓郁的寒意倒灌脏腑,还未蔓延开来,就被体内五极轮转的周天万象驱散殆尽。 皇天道图映照己身,十道金色气脉熠熠生辉,如同巍巍天柱撑起穹庐。 其下五极轮转,造就雷电掣空,风火汹涌,雪满乾坤的自然天象。 只需念闪之间,就能化为磅礴真罡轰杀强敌! “四重天跨出第一步,凝练真罡。 后续攫取道则,开辟气海,又不知是怎样的风景。”
纪渊雄厚无匹的积蓄,踏破四重天后,十道气脉源源不断蜕变真罡。 仅这个过程,都要用上十天左右,可见底蕴之深。 进入灵肉合一的玄妙状态,纪渊的皮膜、筋骨、脏腑发生细微的变化。 那种蓬勃的命元洋溢在每一寸血肉,双眸如火炬般熊熊点亮。 鹰视狼顾的枭杰面相,好似增添几分薄薄的无形气韵。 如同篡位的权臣、起兵的反王,忽然名正言顺披上龙袍,有种大势加身天命所归的感觉。 晋升四重天之后,所带来的增进是由内而外。 不仅仅局限于筋骨皮膜、五脏六腑、气血真罡。 经过皇天道图的清晰映照,纪渊从面相、气数、再到先天根骨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显著提升。 尤其是最后一样。 甚至自行凝聚一条紫色命数! 【六根清净(紫)】:【人之作善作恶,皆由六根而起,眼根贪色、耳根贪声、鼻根贪香、舌根贪味、身根贪细滑、意根贪乐境。得此命数加持,六根清净无尘无垢,无烦无恼,断除欲念。】 “晋升四重天,居然还能提升根骨? 我曾听临济大师提过,佛门之中,最上根骨为无量光、无量寿、无量净,等同佛陀转世之身。 其下便是‘六根清净’、‘宝相庄严’、‘十世宿慧’、‘大善功德’等几种。”
纪渊眸光闪烁,心下惊讶,无论如何也未料到这样的变化。 难不成,临济大师真没看走眼? 自个儿确实是天生出家当和尚的好材料? …… …… 靖州城门,约莫半里外的地方,有一处颇为显眼的擂台。 方圆百步左右,显得很是开阔。 黄土夯实,精钢浇铸。 其坚固结实,自不必多言! 当然,最为奇特之处,在于擂台之下。 周遭密密麻麻,倒插着各种兵刃。 有刀、有剑、有长枪、有大戟。 斑驳断裂,竖立如林,散发浓烈的森寒意味! 那一处处泥沙堆起的小土包,好似也被鲜血浸透,呈现深深的暗色! 极为怵人! 这就是靖州大名鼎鼎的“第一关”! 为何得名? 其中大有说法,也大有来历。 众所周知,越过积翠岭,便是靖州城。 只要踏入城门,便算半步跨进辽东。 白山黑水是苦寒地,也是天下虎狼之师的募兵首选。 辽东人彪悍勇烈的蛮狠性子,是被关外的化外蛮夷、关内的响马大寇,硬生生磨砺出来。 几乎人人挎刀,家家习武,造就一股尚武的风气。 堪称辽东门户的靖州,亦是如此。 城外的那座擂台,之所以唤作“第一关”。 是因为早年间,其他府州的各行各业过来做买卖,很容易跟本地人起冲突。 毕竟装饭的盆子就这么大,谁都来分上一碗,就没多少落得到嘴里。 所以州衙专门筑造这样一方擂台,取名为“第一关”。 意思是告诉那些外来抢食的过江龙,想要在这靖州城内站稳脚跟,混口饭吃。 打过第一关的擂台再谈! 比如那操办蒲安集的罗平贵,他就曾动过心思,插手靖州的武行生意。 结果只留下七八条性命,与七八口兵刃在这里。 按照规矩,外来的过江龙必须派人于城外的擂台上,打过八家无一场败绩。 才能立住自个儿的招牌! 而且顾名思义,这擂台叫做第一关。 哪怕真刀真枪打过去,后头也还有第二、第三等诸多难关。 这也是为什么都说,靖州排外,难以立足的原因。 今日,一场阴雨初停,天地愁云惨淡。 那方遍布刀剑痕迹的第一关擂台上,站着一个身着雪白袍服,头戴银色抹额的冷峻中年。 其人面无表情,双手环抱一口直刀,眼皮耷拉着,似有若无的精光闪掠。 春寒的冷气吹动白雾,不一会儿,他全身上下就挂满薄霜。 可这个中年刀客好像无动于衷,静静地屹立在此,似是等待某位对手的前来赴约。 半里开外的城头之上,梁种靠进一张垫着斑斓猛虎大皮的太师椅,手里捧着精巧的暖炉。 身后则是两个气质精悍的军中高手,如同护院家丁,寸步不离。 前面还有蹲下身子,给他捶腿的貌美婢女。 这一幕,像极了偶然发迹一夜暴富的地主老财,无端端彰显自个儿的阔绰家底。 “梁先生不是讲,要先礼后兵么?怎么把白山刀王庄的‘金狻猊’聂东豪请过来了?”
靖州第一大派的浣花剑派掌门,微微躬身问道。 白山刀王庄,向来有着“英、雄、豪、杰”四大高手的说法。 少主聂人英独占鳌头,堪为同辈拔尖的天骄人物。 其下便是大师兄聂子雄、金狻猊聂东豪,覆云刀聂文杰! 此为辽东鼎鼎有名的四境高手! “入得靖州城,才有礼可言。 可若连门都进不来,那还做什么客?”
梁种富态的面皮抖了一抖,笑眯眯道。 “谢掌门,咱们看戏便是。 那纪九郎压过刀王庄少主聂人英,踩着他的脑袋登顶榜首。 白山一脉能够服气?金狻猊聂东豪这是要给师弟出一口气、正一下名。 与靖州无关!更与侯爷八竿子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