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货船都进了码头,就算没进码头,也都在江面上停着,加上这里水面不太宽,要掉头并不容易,得通知离得近的那些货船帮忙移下位,给他们空出位子。 陈老板立即说:“我跑船跑了七八年,这条线上的船工我都熟,我去跟他们讲一声?”
“不行!”
兵哥大声指挥同伴:“八哥,把他绑起来,船你来开!”
八哥就要动手,陈老板赶紧说:“兵哥,不是说好了吗?把这丫头先送回码头,回头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送来。”
“我又不是傻的,这丫头回去之后告诉陆爷,我们连上海都出不了!”
“那,那就先到天津港?”
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八哥说:“你只管开船,别的不关你的事。小妹妹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等我们安全了,一定放你回去。”
长相凶恶不一定是坏人,但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强迫他人为自己做事的,要说是好人,董秋婉打死都不相信的。但这事轮不到她信不信,总之这船不会再驶入港口,她想要逃离,只有跳水这一条,但董秋婉只会一点点水,游个十几米没有问题,但路程再长一些她就不行了。 更何况对方不会让她跳水,这江面上还停了那么多货船,她游过去了跟别人一提陆谕的名字,这两个人也逃不出去。 船长室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二点,然后梆地敲响了。 十二点了,她彻底对小秀婉失约了。 董秋婉缩坐在一旁,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温颜看着挂钟上的时针,再看一眼哭得眼红红的年轻女孩,她心念一动,连忙问董老太太:“老人家,你说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董秋婉的礼物的?”
董老太太盯着画面上的姐姐,泪流满面,什么也听不到。 陆敏也反应过来了,连忙答:“如果我阿嬷没有记错时间,那是她十岁生日那天的晚上七点多差不多八点。可是不对啊,七点多差不多八点的时候,我姨婆还在货船上算账,陈老板也还没被挟持,那么那个时候只有陈修女带着货物刚刚赶回教堂。”
“在明知道董秋婉还好好活着的时候,陈修女却说出她已经死亡的谎言,这个陈修女,到底想做什么?”
温颜想不明白。 林安南犹豫了一会,开口道:“1923年那个年份挺特殊的,刚开年不久就发生了大罢工,工人活动暂时转入低潮,不但工人阶级,其他阶级的各种活动也遇到了阻挠,我刚刚留意到跟陈修女在米铺那里接头的那些人,看起来都像是工人,但估计是把路走窄了走歪了的工人。”
温颜没有正经进入过高校读书,因而对这些历史并不熟悉,她想了想林老板与陈修女他们的对话,抿唇道:“因为工作难以推进,陈修女和林老板急切需要一个生面孔来帮他们进行接下来的环节。让董秋婉进入洋行是他们要做的第一步。”
周静接口:“那这么说,会不会董秋婉事先也知道?林修女提到过,董秋婉一点就明,加上从小受教堂的恩惠,估计董秋婉即使知道,也会很乐意帮他们去做事。”
温颜接口:“再结合八哥和兵哥说的话,他们有可能在天津往下一点就会将董秋婉放了。还有一个可能,八哥和兵哥其实也是陈修女一伙的,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他们不会放了董秋婉,反而会将董秋婉带去别的地方。如果董秋婉知道真相后,认可了陈修女的行径,甘心自我消失,那么她有可能没死,而是以别的身份活了下去。”
陆敏抹了一把泪:“如果姨婆是被动被绑后主动消失,这几十年来明明活着却一直没有联系我阿嬷,那这就是抛弃啊。我阿嬷念了她一辈子,如果最后是这样的真相,我宁愿让她带着遗憾走。温小姐,我能不能拜托你先把我阿嬷弄出去,我们先看过了,如果我姨婆不是主动抛弃,我们再让阿嬷回来?”
温颜一想也合理,然后也没征询董老太太的意思,直接就离开了第四维度。 回到现实世界,董老太太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她哇一声哭了:“我姐呢?我姐姐呢?你们把我姐姐弄去哪里了?救命!救救我姐姐!把我姐姐还给我!!”
陆敏好一顿安抚,温颜又给她泡了一杯安神茶,董老太太才安静下来,只是精神头比刚进来时还萎靡,已经出现死相了。 温颜心头沉重,她默默拿了块冰来咬,忘吃了一块才想起厨房还有别人在。 果然一扭头,就与梁瞻来了个四目相对。 她张了张嘴:“你是靠什么活这么久的?仙丹吗?”
帘子是挑开的,梁瞻一眼就看到了董老太太,以及她脸上的死相,他摇摇头:“无法解释,没有仙丹。”
温颜笑了笑,再一次觉得时间轴这东西不够实用。 任何无法改变既定事实的工具,都是鸡肋。 菜是家常菜,汤是鸡汤,梁瞻撇过油,喝起来十分清鲜,董老太太知道一会还能看到姐姐,不用陆敏哄,自己就喝了两碗汤。 不知是不是大家的错觉,抑或是回光返照的原因,两碗汤下肚,董老太太脸色红润了不少,说话也有力气了,还指着桌上那道蘑菇肉片说:“我小时候,我爹炒过这道菜,后来我姐姐有机会就炒给我吃,我一辈子都吃不腻。”
陆敏偷偷抹泪,她知道自己阿嬷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吃过的菜,这辈子最喜欢吃的菜,临死之前还能再吃一次,还能看到活着的姨婆,她觉得自己没有遗憾了。 梁瞻拉着林安南与董老太太说她那个时代的事,陆敏借口帮温颜洗碗,两人悄悄去了第四维度,十几分钟后,两人回来了,脸色都很沉重。 周静悄悄问温颜:“怎么样?”
温颜摇了下头:“确实过世了。”
这比主动抛弃,更令人心酸的事实啊。 董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看梁瞻特别顺眼,说他长得像自己丈夫年轻时的样子,然后打量了一眼周静与温颜,把温颜拉过来,把他们的手搭在一起:“好孩子,要好好的啊,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林安南心碎,周静抹泪,而当事人温颜与梁瞻则是面无表情。 几分钟后,温颜带着大家去第四维度,这一次人,梁瞻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