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维度内,老太太气得一个倒仰,她一把抓住陈骆深:“阿深,妈从来没有想过要多养一个儿子,更没有想过要把你送走,从我和你爸将你带回家起,你就是我儿子,我亲生的儿子,谁问我要我都不给的!”
“妈,我知道,你别气。”
“我能不气吗?我和李凤娇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跟我那些堂姐妹还要好几分,她嫁给我三哥,成了我三嫂,我三哥对她好过对我,我也只是替她高兴,没有丝毫妒忌,可她倒好,巴不得把我的家搅散!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李凤娇她就是个垃圾!”
那是老太太气得都想冲去把李凤娇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的程度。 陈晴和陈骆深自然是又一番安抚。 温颜仔细观察陈骆深,见他还是一脸的平和儒雅,丝毫不受影响,情绪没有半点波动。 她皱了皱眉,这个陈骆深会不会太平静了? 陈骆深六岁就父母双亡,之后遭到各方遗弃,心思肯定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李凤娇那通电话,正好踩在他的痛点上,而当时他才八岁,到陈家才两年。 有大量研究表明,童年时期留下来的阴影,会影响人的一辈子,不管过去了多久,当再一次正视自己的阴影时,人们哪怕不会失控,也会心慌,气闷或是紧张,至少也会不自在。 而陈骆深实在太过平静了,平静得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温颜重新审视陈骆深,发现他这个人,还真的是一眼看到底,连他的眼神都是清澈见底的。 难道自己不仅看走了眼,推理的能力也下降了? 老太太又喝了一口茶,情绪稳下来了,她紧攥着陈骆深,再一次强调:“你就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子!”
“妈,我知道。”
再一次回到第四维度时,温颜又分神到楼上去看了温宁一眼。 胡萝卜只啃了一小半,小家伙又睡过去了,剩下的大半被她攥在手里,七七和桃桃在旁边虎视眈眈,又不敢明抢,张着嘴守株待兔,等着温宁抓不稳,胡萝卜自己掉到它们自己嘴里来。 这猫狗蠢成这样,也是世上无双了! 收回心神,温颜和陈家一家三口继续往下看。 八岁的陈骆深将李凤娇说的话全部听完,一言不发挂断,他面无表情,眼里却全是张惶,他冲进房间收拾东西,又把收拾好的衣物全部弄乱,然后又一件件折好,眼泪成串似地往下掉。 “我是陈骆深,我是吴阿凤的儿子,我是陈海的儿子,我不要离开陈家,阿晴不要弟弟,阿晴只要哥哥……”他喃喃自语,“我不能走!是我的!爸爸是我的!妈妈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统统是我的!”
他把衣服全部塞回柜子里,用力搓搓脸,又握拳给自己打气:“要对爸爸好!要对妈妈好!要对阿晴好!要乖要听话!要考一百分!不能走!我不能被赶走!”
说着说着,他突然捂住嘴,哭了出声:“不要赶我走,爸爸妈妈,我会乖乖的,不要不要我呜呜呜……” 八岁的小男孩,躲在房间的一角,抱住自己,哀伤与恐惧,随着哭声弥漫出来,无论是谁看到听到,都会跟着落泪。 老太太抽泣了一声,想要安抚陈骆深,想起一说话就会退出去,她忍住了,只攥紧了他的手,陈晴也握紧了陈骆深,一脸不忍,用眼神恳求陈骆深,像是问他要不要先停下来。 陈骆深摇摇头,示意大家不要关注他,继续看。 温颜注意到,陈骆深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且眼里闪着一丝兴奋,只是不知,这是即将看到凶手的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事? 陈骆深没哭多久,也就两三分钟的样子,人就冷静下来了,如果不是小男孩的鼻头红红的,眼睛也有些肿,谁也看不出来他哭过。 “我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哭,要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和妹妹!”
陈骆深握拳,深吸口气,“陈骆深,你姓陈!妈妈说过不要谁都不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儿子!对!我永远都是妈妈的儿子!”
从房间出来时,客厅电话又响了,陈骆深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等响到第十声时才接,他故意不先出声,等那边问是不是陈海家时,他才应声:“是陈海家。”
“陈海在家吗?”
电话那边说着白话,口音却有些奇怪。 陈骆深刚想说‘在’,话到嘴边换成了:“我爸不在家,你是谁?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告的。”
他没有说谎,陈海的确不在家,他在外头跟二叔公吵架,没空接电话。 对方说:“我是南洋清律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姓梁,你手边有纸笔吗?你记一下号码,等会让你爸给我回电话。我找他是关于他阿姑的遗产处理问题……” 意识到跟自己通话的是个小孩子,梁律师很快止住话头,交待陈骆深:“记住让你爸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陈骆深记了号码,又念了一遍来核对,对方夸了他一句就要挂电话,陈骆深连忙问:“梁律师,我姑婆的东西,除了我爸,别的人,像二叔公三伯他们,也能拿吗?”
“除了你爸和你爸的老婆、孩子,其他人都没资格拿。”
“……我,我也有吗?”
“有啊小朋友,你不是陈海的儿子吗?是的话,你就有哦。”
“那我叫我爸不要跟二叔公吵架了,二叔公拿不到姑婆的钱!叔叔再见!”
陈骆深很开心,边哼歌边去厨房,经过天井的时候,听到二叔公一声断喝:“陈海!你个懵仔!阿深又不是真正的陈家人,你可以养他为什么不可能养阿城?阿城叫你一声四叔,他爸爸又跟你是同宗兄弟,怎么算都算是有血缘关系,你养他不比养一个外人好?”
“阿深不是外人!”
“他怎么就不是外人了?以后你落魄了他家发达了来找他了,你看他回不回去!退一万步,骆家起不来,那他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伯伯!你把他培养出息了,将来那些人找上门来了,他肯定得养他们,到时候你在他身上下的心血,不就全部喂狗了吗?要是我,我就立即将阿深送走!他又不是没有亲人,你一个外人,怎么轮都轮不到你养!”
“阿海,大家都姓陈,是一家人,早上你就当我是嘴臭,你踹伤我家狗的事我也就不讲了,今天这话我是发自内心讲的,你就当我是小人也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答复,阿深是个好孩子,你要是担心他流落街头,我帮你送去别家。”
陈海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想!”
陈标满意地走了,陈海站在那抽烟,浑然不觉,一门之隔的天井内,有个小男孩因为他的话,一下子煞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