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乾真虽然鲁莽,但并非是个愣头青。他算是行伍出身,也是打仗打了一辈子的人。 此时见到张巡竟然大张旗鼓的建造防御工事,似乎就是等着自己往前冲,他自然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怀疑。 但打仗素来极为看重士气。 安庆绪先前领兵一万五千馀众,却被苏落给打的落花流水。 这使得大燕士卒中,对苏落存在了一定的恐惧心理。 尤其是那些逃回去的士卒,更是传说的神乎其神。 因此田乾真带领的这五千士卒,其实并没有太高的士气。 更为关键的是,安庆绪领兵一万五千馀众,尚且败的如此惨重。而他们却只有三分之一的数量,又怎么可能会是苏落的对手。 军中蔓延的情绪,田乾真自然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所带来的士卒,乃是他的老兵。若非如此的话,恐怕途中便已经会开始出现逃兵了。 而且能够以完全的建制,来到扶沟县,便已经算是纪律严明了。 “接下来将如何做,还请将军示下。”
副官向田乾真问道。 田乾真微微颔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暂且扎营,等到晚上再行进攻。”
“张队长,贼军好像是要扎营了。”
苏大壮的说道。 张巡通过望远镜,已经发现了田乾真的举动。 看起来他是想要跟自己相持,并没有立马进攻的打算。 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田乾真也并非如同传说的那样鲁莽。 “让刘乂密切监视田乾真的举动,我觉得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张巡轻声说道。 田乾真扎营的位置,距离张巡的工事,相距足有两里多路。正好是不在虎蹲炮的射程之内。 这一次张巡出征,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虎蹲炮的实战演练。 因此他们并没有携带火箭。 这一千米的距离,正好是在射程之外。 直到黄昏时分,两军都是相安无事。 直到戊时开始,田乾真每隔两刻钟的功夫,便会派出三辆马车,上面放着一个战鼓,来到张巡的防御工事前跑上一圈。 鼓声响彻四方,闹得张巡的士卒都是心烦意乱。 他们想要将驾驶马车的车夫击中,可是马车总是在距离他们五十米远的地方,不肯再往前一步。 这倒不是田乾真为了防备火绳枪,而是因为他知道,手雷的距离,大概就是这么远的距离。 经过数次马车的来往飞奔,张巡便已经明白了田乾真的意图。 这是用的疲敌之计。他们定然会在半夜时分,对工事发动攻击。 张巡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乂,让他们密切监视田乾真的动向。 他虽然知道了田乾真的意图,但对于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进行攻击,却仍旧是毫无所知。 这也是疲敌之计的厉害之处,即便是识破了对方的计谋,但仍旧没有太好的破解的手段。唯一的办法,就是往对方的阵营内安插奸细,从而获得他们的准确意图。 这对于刘乂而言,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斥候队,如今已经改为侦察营。他们所训练的事情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便是如何从敌营中探知消息,以及如何潜入敌营。 田乾真怎么也想不到,他现在所有的行动,都已经在张巡的掌握之中。 晚上的月光非常好。 他对于自己的计策非常满意。 “副官,张巡的营地如何?”
田乾真向自己的副官问道。他已经睡过了一觉,精神很好。 “回将军,今天晚上,马车已经来往十次,如今敌营中火把都已经熄灭了。”
副官轻声说道,“而且我也派出了几个斥候进行了侦查,似乎对方已经完全放弃了守备。”
“很好。看来我的计谋奏效了。”
田乾真笑道。 “将军,这会不会有诈。”
副官轻声说道,“就算对方完全中计,也不可能连哨兵都收了起来。”
田乾真大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但凡是人,都没有办法在连续不断的噪声中还能够保持精神。即便是他们设置哨兵,也只是徒设而已。即刻整备军队,今天晚上无比要将张巡军队全歼。”
副官知道无法劝说田乾真,便只好去安排各队,准备深夜偷袭。 只不过田乾真的举动,早就被刘乂探听的一清二楚。 “那几个侦查的斥候抓住了吗?”
张巡轻声问道。 “都已经抓住了。”
刘乂说道。 田乾真派出的斥候,在靠近工事的时候,便已经被侦察营的人给发现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对他们动手,便是为了让他们去传递假消息。 如今时机已到,他们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先将他们关起来,不能够让他们传出去丝毫的消息。”
张巡轻声说道。 “张队长放心。”
刘乂说道。 “田队长,接下来的战斗,便是以炮连为头阵,其后便是火枪队为主力。”
张巡轻声说道。 “我都听从张队长的指挥。”
苏大壮说道。 他们的战术,乃是苏落给他们提出的。虽然说《民兵训练手册》,张巡也已经读过了,但是想要领会贯通,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实际上,关于热武器的各种战术,都是靠着苏落的半吊子水平制定的。但即便是半吊子水平,也比张巡、卢奕、苏大壮等人高出一大截。 田乾真的士卒,都是老兵劲卒,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便已经全部集合完毕。 “诸位,今晚便是你们立功的机会。只要将对方的营帐踏平,你们将来每个人都能够捞到一个爵位。以后都会大富大贵。”
田乾真高声说道,“对面如今已经是疲惫之敌,你们只需要悄声潜入便可,若有谁违背军令,将会军法从事。”
田乾真冷厉的看了众将士一眼,高声说道:“出发。”
五千士卒浩浩荡荡的向着张巡构筑的工事进发。 “张队长,贼军已经出发了。”
刘乂向张巡说道。 张巡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将他们放进三百米以内。”
他随后又向苏大壮说道:“田队长,炮连准备,一旦他们进入三百米内,便开始炮击。”
“是。”
苏大壮说道。 这是虎蹲炮的第一次实战。说实话,苏落对此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但他其实也不是很担心。 即便是虎蹲炮达不到他的设想,也不是田乾真能够应对的。 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犹如千年之后的鸦片战争,唯一的不同,就是安禄山的军队,可是要比烂到家的清军强上十倍不止。 同样是千年后的西方,曾经有一个矮个子的将军,曾经说过大炮乃是战争之神。 在仍旧是冷兵器时代的大唐,这句话更是一个真理。 “张队长,他们已经进入三百米的射程了。”
刘乂说道。 田乾真深夜偷袭,勒马衔枚,也没有张开火把,只是借助月光朝着张巡的工事前进。 因此行动的速度并不快。 张巡跟苏大壮点头,便听见苏大壮高声喊道:“炮手准备!”
工事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火把。 “将军,有埋伏!”
副官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却又见到工事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火把,心中无比惊骇,便向田乾真说道,“我们应当赶紧撤军。”
田乾真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他在见到对方的营地上出现火把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自己偷袭的计划失败了。 但他并没有打算撤退。 如今军队距离对方的营地,只有不到三百米的距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受到手雷的攻击,这说明他们还不来不及动用手雷。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机会。 手雷的威力,他也是一清二楚的。他也知道苏落拥有可以攻击三百丈的手雷。 这也是安庆绪遭遇失败的主要原因。 这也是为何他要深夜偷袭的原因。 此时他们虽然被发现,却并没有如同安庆绪办遭受到手雷的攻击。 这简直是难得的机会。 “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田乾真突然大声喊道,“凡是砍杀一个人头,可以获得一千两白银,砍杀十个人头,可以获得一个县男的爵位。若有谁胆敢后撤当逃兵,督战队直接杀头勿论。”
副官闻言,只觉得喉咙无比的苦涩。 在被发现的情况下,还要执意向前冲,只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但田乾真已经下令,便是无法更改。 所有的士卒,在田乾真一声令下,向着工事发起了攻击。 “放!”
苏大壮高喝一声,便听见一声轰鸣,从远处看,发书了几十个红光。 然后便是四处不断的爆炸声。 无数的火光出现,竟然将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 这一次苏大壮共带了五十尊虎蹲炮。 “炮手准备!”
苏大壮再度高声喊道,约有两分钟的功夫,便听到他再度高声喊道,“放!”
于是又是几十声轰鸣。 爆炸声此起彼伏,爆炸产生的火光,不停的照耀着死去的尸体。 惨叫声伴随着爆炸声,让整个战场都变成了地狱。 田乾真听着爆炸声和惨叫声,面色已经惨白。 也就是黑夜的关系,让人不太会注意到他的神情。 他位于整个军队的最后,所以并没有受到虎蹲炮的轰击。 但眼前不断发生的爆炸,以及爆炸后出现的火光,已经让他明白为何安庆绪会败得如此惨烈。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将军,赶紧撤吧。”
副官高声喊道。 现在的场面对他们而言,已经非常的不利。若是再坚持下去,恐怕就会出现溃逃的情况。 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万事皆休了。 田乾真很明白现在的局面,便点点头道:“撤!”
鼓声再度响起。 只是这鼓,不再是象征着前进的鼓声,而是逃往的号令。 田乾真一路败逃,足足退出去三十里,方才中心扎营。 他收拢士兵,发现回来的士卒,尚有四千三百人。 “看来没有火枪队出手的机会了。”
张巡看着逃走的田乾真忍不住叹息道。 虽然田乾真溃逃,但他也没有追击的打算。 毕竟火枪队人数太少,若是贸然追击的话,恐怕火枪队会全部折在手里。 而虎蹲炮适合守城攻城,但是追击逃兵的话,则是完全用不上。 张巡此时也有些明白,为何苏落有着如此强大的武器,却仍旧守在真源县和扶沟县的原因。 除了人数之外,便是武器的数量也不足。 “刘队长,你们继续监视田乾真的行动。”
张巡轻声说道。 其余的义勇军,则是撤回到了扶沟县。 经过了一番战斗之后,他们也该休息休息了。 田乾真看着自己的士兵,虽然损失不算多,但士气却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在两轮炮击之下,死亡的人数,也不过五百人。 同时还有两百人作为逃兵逃走了。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田乾真竟然还能够收拢四千三百人的队伍,足以见出这支队伍的强大之处。 只不过此时的田乾真,却没有任何庆幸。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好。若是他这样返回洛阳,等待他的必然是安禄山的雷霆之怒。 轻则下大狱,重则午门斩首。 副官见到田乾真长吁短叹,自然也清楚此时他的心思。 但他并没有任何的劝说。 毕竟他作为副官,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如今的局面,都是田乾真一个人造成的。 但田乾真望向副官,却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副官,本将军对你如何?”
田乾真轻笑道。 “将军待我恩重如山,若非将军,我还将是一个行伍泥腿子。”
副官颇动感情的说道,“将军拔擢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田乾真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很好。不枉我提拔你一场。”
“如今本将军有一件难事,需要向你借一件东西,方能够过去,不知王副官可否愿意相借?”
田乾真颇有些难为情的看向副官。 眼神中似是还有些不舍。 “不知将军所借何物?若属下有,定当奉上。”
田乾真幽幽的说道:“我想要借你的人头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