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0日凌晨4点,北大,第二体育馆,篮球馆。 微光从窗口流进场馆中,绕过少年的挺拔身姿,在地板上投射出斑驳的虚影。 虽然是在篮球馆,而且少年的篮球水平也还算不错,但是此时此刻少年手中拿的却不是篮球,而是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 刀长两尺六寸,从样子上来看,这把刀并非是任何的传统天朝刀剑,反而更像是一把倭刀。 刀上没有刀铭,而是在刀锋出显示出如同电光闪烁一般的波纹,这种刃纹叫做“稻妻”,是一种古代锻造工艺所导致,被阳光一照,竟泠泠闪出光来。 楚子航赤着上身,双手好似一对老虎钳一样死死锁住刀柄,一身精悍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长刀随着他的动作抬起落下,竟然带起呼呼尖啸的风声。 貌似楚子航会的招数和套路并不多,他练来练去也不过是劈斩、挥砍、直刺三个动作,如果让专业人士来评价就显得有些多余,哪怕是刚开始学习刀术的小孩也知道,刀术中有“撩、扎、截、拦、崩、斩、抹、带、缠裹”八个基本动作。 但楚子航仿佛是一台机器一般,翻来覆去不停重复着的只有劈斩、挥砍、直刺,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短短三个动作,却偏生生打出了一种虎虎生风,返璞归真的错觉。 楚子航的身材匀称健康,肌肉看上去紧实有力,体力也是极好的,虽然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练了多久,但也只不过是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日头渐渐升高,光辉洒落,楚子航迎着阳光闭上眼睛挥出最后一刀,银白的刀光在金色的阳光中一闪而逝,刀锋仿佛将阳光也断成两边,刀尖落下稳稳停住,没有丝毫摇晃,楚子航的体力还有盈余,但今天的时间和训练量已经达到了。 楚子航的作息行动就像机器人一般规律,每件事他都会留有固定的时间,包括每天从宿舍出发步行到篮球馆的时间,中间要走多少步,每步间隔多长。 楚子航收起架势,但刀剑在手的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就是一名随时准备奔赴战场的士兵。 白色的炁雾在他身上蒸腾起来,然后又被毛孔收缩进体内。 这不是六库仙贼,而是顾北根据六库仙贼改造出来的一门纳气诀,可以调动毛孔吸收周围万物转化为炁,算是锻体功法的一种。 夏弥抱着上衣和外套蹦蹦跳跳地来到楚子航身边,熟练地递出水瓶和毛巾,眼神闪闪的看着楚子航,一如当年在仕兰中学。 楚子航突然有些恍惚。 他对夏弥的记忆恢复了些,但又好像没有恢复,那记忆对他来说更像是在用第三人称看别人的故事,又像是隔着毛玻璃观察房间中的景色。 总是模模糊糊的不清楚。 他知道,有个穿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靴子的啦啦队长,她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在眼皮上抹了带闪闪小亮片的彩妆,她的眼睛那么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没了。 打后卫的兄弟拿胳膊肘捅着楚子航的腰说,那妞儿在看你哎,那妞儿在看你哎。 还有那株把天空都遮住的大梧桐树,外面的蝉使劲地鸣,树下的小屋里流动着微凉的风,他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背后是无声的舞蹈,黑色的天鹅旋转。 还有水族馆里那个呆呆的小海龟,还有呆呆的、背着海龟壳教它游泳的大叔,舞蹈团团长隔着玻璃指着海龟的小尾巴哈哈大笑。 还有那部有点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once,巨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和拉拉队长,光影在他们俩的脸上变化,拉拉队长那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回忆起了一切,却感觉是在看一场电影,始终无法将自己代入其中,也没有办法将夏弥当成高马尾的啦啦队长。 电影中是主角的故事,楚子航感觉自己的不像主角,更像是主角从头到尾一直穿着的那身黑色夹克,而夏弥也不是女主角,而是女主角从来没有换下来过的一根头绳。 那种脱离实际的存在给了楚子航一种虚无的感觉,尽管夏弥真实的出现在他身边,熟练的给他递上毛巾和水瓶,尽管这种场景已经不断地重复了一年时间。 是的,一年。 自从楚子航转学进入预科班之后马上就满一整年了,中途楚子航也有请假回家看看父母。 不过他没有见到工作狂父亲,只在沙发上看到了刚刚开完party的不靠谱老妈和她的小姐妹们。 至于顾北…… 别想了,估计全世界除了绘梨衣以外没人知道他在哪,想联系的话也要先看他有没有走出无人区,然后成功连上手机信号。 楚子航最多见一见路明非就又回了北大。 在预科班的生活枯燥无味,每天的流程就是上课和课后作业和检测和课题讨论,没有顾北给他讲过的打脸剧情,大家都相处得很和睦。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楚子航这张脸长的太帅了,一看就不好惹。 毕竟混血种的颜值和血统挂钩,血统和实力挂钩。 所以在混血种的世界观里,帅=强。 顾北和楚子航通电话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说自己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发誓一定要毁了这个扭曲的世界。 然后转身进了罗布泊,完成一个残魂徒步穿越无人区的愿望去了。 楚子航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长的帅,是既得利益者。 除了额定的学习活动以外,楚子航每天的固定活动就是锻炼,吃饭,打篮球,睡觉。 这其中除了睡觉以外,其余的时候,他的身后总是会挂着一条小尾巴。 可以说就差睡……呸,可以说,这一年时间以来陪伴楚子航最多的,不是有血缘关系的老妈,也不是家财万贯的父亲,更不是神出鬼没的兄弟,而是夏弥。 除了兼职,上课和睡觉时间,夏弥的生活就是跟着楚子航。 楚子航对于夏弥的感情是复杂的。 一开始他是迷茫且追寻着,到后来见到夏弥苏醒记忆之后那种接受与抗拒并存的难度感,再到现在的逐渐习惯。 这个疑似龙王的女孩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楚子航的心从来都没有他的脸那么冷,就算顾北总是开玩笑地叫他冷面杀胚,但楚子航最多就是面无表情地多吃几份烤冷面。 他可以面无表情地杀死死侍和龙,但对于普通人,身边人,对自己好的人,楚子航所托付的信任也是难以想象的。 或许一开始顾北拿到他寄过去的血样,然后通知他夏弥是龙王的时候,楚子航有过犹豫到底要不要杀掉夏弥。 但善解人意的顾北给他讲了一个老唐和诺顿的故事。 楚子航沉吟着:“那不一样。”
电话另一头的顾北摊了摊手:“有什么不一样的?”
“老唐是老唐,诺顿是诺顿。”
“你的意思是,夏弥本身就是龙王,不存在拥有人性的可能喽?”
“……” “师兄,你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吗?”
“……” “师兄,你爱……好吧,用这个字有些沉重了,你喜欢上她了吗?”
“……” “师兄,你做好准备了吗?”
“难道就没有龙性和人性兼容共存的可能吗?”
楚子航蹦出一句,估计这半年加起来说的话也没有这一句长。 顾北的声音顿了顿:“那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
楚子航不是第一次被顾北怼到闭嘴了,但像这样被问到无话可说却是史无前例的。 两个人在电话两端无言,直到顾北留下最后一句话,挂断了电话。 “安心啦,如果你下定决心了那我也没话说,你只管在你的恋爱路上披荆斩棘好了,我会帮你断后的。”
楚子航怔怔看着手机,良久无言。 冰凉的触感让楚子航的思绪一滞,他眨了眨眼,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低头向下看,一只葱白的小手正落在他的腹肌上。 “夏弥。”
“嗯?”
“你在干什么?”
“我在摸你的腹肌啊。”
“……” “诶嘿嘿(º﹃º )” “为什么?”
“因为我想摸啊◔.̮◔✧” 楚子航突然觉得眼前的美少女仿佛变成了路明非或者芬格尔或者顾北。 毫不留情地把腹部上乱动的小手打掉,楚子航从夏弥的手中拿过自己的上衣和外套穿好。 楚子航看了一眼手机:“别闹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说罢,楚子航将村雨塞进网球拍袋子中,转身离开了篮球馆。 夏弥摇铃一样点了点头,马尾跟着一晃一晃的跟上。 “师兄,你要接的这位顾学长,是不是比你小一级的那位顾学长?”
“嗯,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但我听说过,全校唯一一个还没毕业就有正经单位工作的大佬,我听朋友讲起过,很强的。”
“是吗。”
“是啊,听说还是医疗行业呢,厉害的很。”
“其实那家医院是我家的私人医院。”
“欸?这样吗?是师兄你帮顾学长安排的吗?”
“不。”
“那就还是很厉害啊,凭借自己……” “他是我爸的干儿子。”
“原来是万恶的关系户!”
“嗯。”
“岂可修,我也想要一个有钱的老爸。”
“其实……有钱也没什么好的,我倒是希望我爸爸是个开车的司机。”
“师兄,你是在装×吗?”
“没有,实话实说而已。”
“你真该死啊!”
“???”
“还有,你刚刚那么努力拆顾学长的台,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脸都红了,你有!”
“我没有。”
“你没有!”
“我有……不对,我没……” “哈哈哈,你承认你有,你吃醋了……” 对话声渐行渐远,银铃般的笑声飘进偌大的校园消失不见。 京城南站(08年8月1日开通高铁服务,是全国第一个高铁站)。 钢铁巨兽缓缓停靠,人们熙熙攘攘从巨兽的口中涌出,然后乘着人潮检票出站。 少年一身灰褐色的探险装,背着一个历经沧桑的破旧帆布包,他的身后是一个臊眉耷眼,长相颇为喜感的男人。 少年没有急着跟随人潮离开,而是张开怀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他身后的男人和他的动作一模一样。 “啊,在神农架待了半个多月,终于回到现在城市了,爽!”
顾北对于老唐的说法非常赞同:“不过如果论空气质量,还是神农架比较好。”
“确实。”
没错,少年与男人正是顾北和老唐。 顾北长出一口气,看着车站上京城南站的牌子,脑海中思绪翻涌。 一年了,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他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了。 随手一挥,一道黑影出现在顾北的手中,黑影只有巴掌大小,影影绰绰停在顾北手中,顾北伸手向上托了托,另一只手指着站牌:“杜老哥,你看,京城到了。”
原本已经快要透明的影子又黑了一点,他晃了晃,好像在催促什么。 顾北安慰道:“你放心,等我和老唐安顿下来,就去帮你做。”
黑影听到顾北的话,终于安定下来,又变回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顾北叹了口气,把黑影塞回识海。 老唐全程旁观,一道硕大无比的黑影也从老唐的背后钻出来,那黑影可比顾北掏出来的大多了,也凝实多了,一颗大空头趴在老唐的肩膀上,吆五喝六地发号施令:“喂,那小子,赶紧去找住的地方,然后好吃好喝伺候着。”
顾北笑吟吟的运起蓝手,一巴掌扣在龙头上:“诺顿,搞清楚你现在的状况,你是被拘灵,不是被请神,敢作妖,就送你去见你亲爱的老爸。”
青铜与火之王的老爸黑王尼德霍格,凉了两千年了,魂有没有留下都是两说。 诺顿嘟囔两句,钻回老唐的身体里去了。 “老唐你也是,别总惯着他,两千多岁的龙了,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
顾北和老唐背着包出了站,顾北絮絮叨叨,老唐在一旁尴尬地笑,至于听进去没有还是两说。 顾北说得口干舌燥,从包里摸出一瓶水润润喉,抬头像四周看去:“师兄不是说来接我们吗?人呢?”
老唐也跟着张望了一下:“是不是那个?”
“哪个?”
顾北甩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俊男靓女,不过…… 那女的有点不对劲啊…… 诺顿又冒了出来,一颗龙头上是人性化的惊诧和愕然:“我焯!耶梦加得!?”
顾北嘴角一抽,觉得自己的龙王体制貌似又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