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烁的脚不断点在地面上,动作虽然微小,可也透露出他此时的急不可耐。 李国利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讲述剧情。 “离歌笑五年前当锦衣卫的时候性子刚烈,不畏强权,面对贪官污吏不懂得变通。这一幕就是你闯进三品大员府上准备抓人,面对高官义愤填膺撕破脸面。”
他转过头,又看向廖起志。 “关键时刻廖起志饰演的郑东流进来调和,明斥暗保。表面上,成烁要表现出不甘,明明证据确凿却不能抓人,对官场昏暗的不满。另一方面,你也要表现出对师父委曲求全的不满,认为他惜命懦弱。”
“知道了。”
这剧本成烁没看过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不光自己的台词能倒背如流,其他人的词也是信口拈来。 当李国利提起这一段时,他脑海中就已经走过了一遍剧情。 此时的急切,只是近距离面对廖起志而燃起的兴致。 他前世虽然拍过不少烂片,但是只有那些有明星加盟的烂片才能被人记住,他正巧撞了个遍。 明星之中自然有水货,但是一时翻车或晚节不保的演技派也不在少数。 拿成烁之前演过的《抢红》举例,张涵雨、黎铭、王尧庆,新生代中杜鹃也算演技好的。但是就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也没救回来这部片。 烂片中从来不缺演技好的,成烁也没少和这些人对戏。 这段时间他在鱼塘里待久了,虽然轻松,但是也难免有懈怠之感。 “群演准备。”
“灯光就绪。”
“录音就绪。”
“ACTION!”
随着众人落好位置,打板的声音刚刚响起,一阵中气十足的“住手”从屋外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廖起志的身材并不高大,但是一身明黄色的飞鱼服在他身上却无比贴合。 他脸型圆润,本比那些棱角分明的演员更难表现愤怒,声音却隐隐补上气势的弱项。 “谁敢动我的人!”
台上官员嗤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锦衣亲军最高统领都指挥使郑东流郑大人,失敬,失敬啊。”
镜头给的是正面,显得廖起志在整张画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却将他脸上细小的动作都收纳其中。 嘴型有些小,但是台词却十分清晰。 廖起志本来普通话就有些不好,但是台词却从没落下过。 “寒暄可免,东流前来,只为正事。”
官员依旧不依不饶,明眼看出郑东流此行就是为了保住离歌笑,“郑大人,这条狗闹够了。”
“好,卡!”
李国利喊了声卡,让众人补补妆。 成烁刚刚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帽子刮动了头套,有些穿帮。 不过刚才这一幕的戏眼都在廖起志身上,他的一点穿帮也无伤大雅。 趁着工作人员为他整理头上的发套,马天雨凑过来递了句话,“感觉怎么样?”
他们在一旁看的清晰,这分明不是加戏,反而像是针对成烁一样。 廖起志这一幕表演也没藏着掖着,情绪饱满,与之前的和蔼简直两样。 电视中看到的画面和现实中的冲击力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在廖起志念出台词时,他分明能看到其胸前的衣襟都在随之颤动。 “还行。”
成烁更来了兴致,伸手冲他勾了勾,“给我喝口酒。”
马天雨翻了个白眼,将道具酒壶递给他。 另一边,李国利也是给成烁喘息的空间,不过看他悠然喝水的模样,显然是没到点子上。 奇怪,这道具酒壶里不是放的白水么?怎么喝水也能打嗝的? “准备好了么?”
“好了好了。”
成烁抹了抹嘴唇,重新落位。 “第二幕,ACTION!”
群演再次重复了一句台词,作为剪切的节点,“郑大人,这条狗闹够了。”
成烁转过头,色厉内荏:“你才小心你的狗嘴。”
耳边响起瑟瑟之声,廖起志衣带伴风,一巴掌刮在成烁脸上。 看着用力,但是又没让他感到疼痛。 两人终于落到一个画框之中,成烁念着台词,视线落在对方脸上。 深深吸气,胸膛鼓动,愤怒之意溢于言表。 相比于面部活动,他身上的动作更让人瞩目。 人脖子正面两侧有两根筋,被称为胸锁乳突肌,在极度愤怒的时候会迸起,形成两条竖线的模样。面部表情很多演员会做,但是控制到这块肌肉,已经超出一般演员的范畴。 他只是咽了一口唾沫,就让这两条肌肉迸起,而吞咽的动作,又好像是将不能说出口的解释之言藏在心里。 强。 成烁自忖做不到他这种控制力。 愤怒过后,他又十分自然的看向官员的方向,似乎再说,我这一巴掌你满意了吧? 一句台词没有,却将心理活动完整无遗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佟大人,郑东流管教无方,今天特意前来,就是当着大家的面,管教管教!”
回过身,他声音沉了下去,“离歌笑,擅自行动该当何罪?”
成烁蓦地从看客变成当事人,反应倒也不慢,硬着脸,丝毫没有被对方诘问的气势压倒:“秉公办理,无罪!”
演员被对手带入戏挺难的,一般要自己融入角色,熟悉剧情。 而这又是将节奏放在对方手中,顺着对方的喜怒哀乐做反应。 成烁确实入戏了,但是心中还有一杆秤,隐隐地还有较量之意。 “我问你,擅自行动,该当何罪?”
廖起志的声音又重了一分,语气一慢,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表情。 “他们的罪,比我重一百倍!”
成烁的声音也更重,愤怒之色随之升腾而起。 “该当何罪!”
廖起志已经完全喊了出来,一旁围观的刘施施双手都不自觉地捏紧。 可成烁却将愤怒卸下,转而升起一丝失望之色。 “律法第二十四章第四节第二条,不按指挥使办事,擅自行动,等同于蔑视皇上,罪该处死。”
他前半句说的很慢,但后半句却猛地急促起来,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机。 “你有种现在就把我宰了,否则我不会放过那姓佟的。”
由慢到快,他脸上的情绪转变也无缝衔接,仿佛语速节奏成为表情变化的开关,愤怒、不甘、失望、挣扎,不一而足。 “好,卡。”
李国利看的挺过瘾,声音调门都高了几重。 刚才他有很多次机会喊停,但是却总存着再看两个镜头的想法,不知不觉,这一幕都让他们演完。 接过马天雨递过来的方巾,成烁擦着头上的汗水。 这衣服好则好矣,就是透气性太差,衣服本身色调偏暗,需要补光灯照着,使他如同身在蒸笼里一般。 “乐你真行,深藏不露啊。”
他们此时好像是成烁的啦啦队一般,听到铃响,立马对着他大加鼓舞。 刚刚那一场打得不错,廖起志虽然攻势凌厉,但是成烁也不落下风。 刘施施闭口不言,看着犹自轻松的成烁,心中有些发堵。 她自忖刚刚是接不下来廖起志的招数的。 这个接招并不是对抗,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被对方影响,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水准。 “你以前是不是演过戏?”
刘施施终于发现了盲点,不排除有些人就是有天分,演技可以浑然天成。但是走位节奏都是需要后天练习的,他对于镜头的掌控和走位却全无错误。 面对她的追问,成烁也没含糊其辞,直言道:“对,我有演过。”
“不对。”
刘施施又摇了摇头,低头思忖道:“我看过你履历表,刚刚出道,来横店才几个月,哪有时间演戏。”
成烁又摇摇头:“对,我没演过。”
刘施施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