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收到了来自闻青砚的信息。【等我回来】只有这异常简单的四个字。宁意看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将手机息屏。她没有再打电话过去,不是赌气,而是现在的她太需要冷静了。李宥齐十分担心她的状态,几乎是寸步不离。宁意分不出第二份精力去告诉他,她没事,便任由他跟着。秋容的葬礼在海城的殡仪馆举行,来吊唁的人很多,但秋家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不论是那天从剧院逃跑的秋明诚,还是秋家二老。前者是逃亡,后者大概是觉得无颜见她们母女。对于这些琐碎的事,宁意没有太过关注,只是李宥齐这么说了,她就这么听了几句。听完了,也就放到了脑后。她表现的很平静,也正是因此,李宥齐才更担心。送别仪式上,宁意见到了希澈。在看到他的瞬间,她长达两天的麻木表情有了一丝变化。那双澄澈的黑眸里翻涌出滞涩缓慢的恨意,并不犀利,像一把已经生锈的剑刃,没什么威慑力,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杀伤力。可那股迟钝的恨对于希澈来说,却远比炙热强烈的恨来的更痛苦。它具象成生锈的长剑,捅入他心脏的速度是极缓慢的,带来的痛苦也跟着成倍增长。他无法得到痛快的一刀,只能生生忍受着刀刀凌迟的痛感。他脚步停顿下来,明明和宁意之间就差几步,可他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你来做什么?”
首先对希澈表现出浓郁敌意的人,是李宥齐。往过去说,他被这个男人软禁了近一个月,虽然并未对他的人身安全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所构成的精神煎熬还是不可避免的。再往进了说,他间接导致了秋容的死亡,身为前小叔子的李宥齐,这么多年来,一直拿秋容当大嫂。感情的割舍,也让他对希澈的恨意更上一层楼。因此,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都非常不希望在秋容的送别仪式上见到这个男人。希澈掀起眼皮恹恹看了他一眼,湛蓝的眼瞳不再明亮,深邃如海底般呈现一种浓稠的墨感。“我有话要对她说。”
李宥齐挡在他面前,利用两人相似的体型遮挡住了他看向宁意的视线。希澈眉峰几不可闻的触动了下,声音渐冷:“让开。”
“这话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请你离开。”
李宥齐半寸不让,两人如同两座固若磐石的大山般对立的僵持着。而宁意对那边的状况充耳不闻,她看着葬礼司仪以一种温柔到悲悯的神情,庄严的握住秋容的手,在她身边轻声呢喃。宁意听不到司仪说了什么,但她从司仪脸上温和的表情中得到了一丝宁静。她近乎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逸,什么爱恨情仇都不存在了,她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缥缈的虚空中。那里没有天,没有地,也没有人。只有她自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四周安静的只有母亲和她的心跳声。返璞归真的踏实感令宁意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也是这时,手机的震动声将她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她抹了把脸,看到来电显示是海外。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她想到了昨天收到的那则短信。沉默了半分钟,她按下了接听键。“乔宁意,你好。”
入耳的是一记清脆的女声,中文并不是特别流利,是能维持日常交流的程度。宁意没有出声,等着对方下文。几秒钟后,女声继续:“首先我很感激你的大度,把闻还给了我,另外也恭喜你做出了这一选择,这将免去你吃许多苦,我打电话,是想再次确认,你是否已经做好决策,从此之后,不会再联系闻?”
宁意在她这番话里大脑出现了半分钟的空白。对方说的每个字都是地地道道的中文,每个字她都认识,但为什么组合到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呢?毫无疑问,她口中的‘闻’,是对闻青砚的简称。可什么叫‘她把闻青砚还给了她’?什么又叫‘她是否做好决策,从此之后,不会再联系闻青砚?”
也不过短短两天,怎么事情都变样了?“你在听我说话吗?”
宁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声问:“你是谁?”
女声轻笑:“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因为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闻青砚呢?他和你在一起么?”
女声顿了下,应道:“是,不过他太疲惫了,正在休息。”
宁意垂眸,声音是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冷静。“那就等他休息好了,亲自打电话跟我解释。”
“你不是自己……”宁意没有听完她的话,便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在颤抖,却还是坚持把手机调成关机状态。够了,这些已经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她接受不了更多的信息冲击了。宁意麻木的起身,却因为跪的太久,膝盖的知觉没有恢复,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栽去。“宁意!”
李宥齐惊呼一声,本能的冲过去。但有人比他更快,先他一步将宁意稳稳接住。因为扑得太猛,希澈的后腰狠狠撞上棺木的边缘,脸上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扶着宁意的手却不见半点卸力。“没事吧?”
他低声询问。下一秒,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宁意目光清寒,不带一丝暖意,她缓缓推开他的手臂。“别碰我。”
希澈身体微弱的抖了下,他嘴角平直,真的就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在原地,哪怕后腰的疼意让他脸上腮肉无法控制的抽动了两下。旧疾加新伤。很好,他的腰基本上是废了。男人自嘲的扯了扯唇角,很快将情绪收拾好,深邃的蓝眸又恢复往日闲散的玩世不恭的状态,看人时目光懒洋洋的夹着浓厚的欠揍感。“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宁意冷冷盯着他,毫不客气道:“像昨天在剧院那样?”
希澈笑得无谓:“这次要简单许多。”
末了,在宁意掉头就走之前,又添上一句。“是关于闻青砚的,还有刚才给你打电话的女人,真的不打算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