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希澈反问她,湛蓝色的眼波里流淌着宁意看不懂的深意。她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应该做什么?或者这样问,他能做什么呢?秋容兄妹给他的母亲带去了灾难,一个毁了她的身体,一个毁了她的精神。站在希澈的立场来看,他们两个都一样的罪不可恕。他该报仇,该让当年伤害过他母亲的人都付出相同的代价。所以,秋明诚弑父未遂被警方调查,又牵扯出他贩卖禁品一事,彻底摧毁了他的视野和人生。这是希澈对秋明诚的报复。那么秋容呢?他要怎样报复秋容?宁意慢慢地、仔细地,从头到尾理了一下事件。从在H国时李宥齐的失踪,就已经为今天这一场戏剧埋下了伏笔。事到如今,李宥齐被人带走,结果已经一目了然。希澈利用李宥齐的身份与她接触,确认她和秋容的关系。紧接着接近秋明诚,利用他作为突破口,一步步引着他牵出当年的事件真相。秋容庄园的那场大火不是偶然,是希澈蓄谋已久的成果。宁意在秋容家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也是他一早就算计好的,借由她的嘴,通知秋容该受的惩罚来了。一步步,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是布棋的棋手,而他们都是他的棋子。宁意任由思绪继续蔓延,串联起始末后,发现了那个早就猜出些端倪的事实。他一直在不紧不慢的引导着她发现真相,或者用更精确的描述是——他在引导她发现秋容恶的一面。目的呢?“在知道你母亲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温和,等我真正对她进行报复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能少恨我一些?”
不需要宁意做过多的猜想,希澈自己把答案说了出来。她错愕的看过去,很显然,她的设想里并不包括这一条。所有的阴谋论在坦诚面前狼狈的崩盘,宁意莫名有种羞愧的错觉。她总把他看得很深,很坏。当他眼睛里揣满祈求的看过来时,宁意只觉得心口轻轻陷落了下。哗——一声东西倒塌的巨响,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宁意回头,便看到舞台上本已经垂下来的帷幕轰然掉落,在光柱里砸出了漫天扬尘。投射影子的幕布也垂到在一旁,舞台后四五个演员惊慌的躲进角落,尖叫声连连。随着幕布后的一切显露出来,宁意才得以看清其全貌。所有的建筑物都是一张张剪纸,幕布后的造景简单的过分,除了基础的一些灯光布置,剩下的就是那几个演员了。“沅沅!”
秋容在混乱中挣脱了束缚,看到宁意的瞬间,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朝她跑过去,却被身后一道暴怒声喝止。“都别动!”
秋明诚神情疯狂,他手里举着枪,枪口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保镖被他叫停在五步开外,然后他指着希澈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真的是你,我那么相信你,结果真是你在背后搞我!”
他怒视着希澈,腥红突出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一直在等,坚持忍耐着,明明有好几次可以逃跑的机会,他都选择了放弃。因为不想再当糊涂蛋,也不想当孙子了。就算是死,他也要死个明白!这把枪原本是他最后的倚仗,现在他却要用它来亲手摧毁他的后半生。秋明诚愈发极端,他神经质的盯着希澈问:“你真是云灼的儿子啊?”
希澈被他用枪指着,脸上不见半点慌乱,仍旧坐在台下,懒懒的掀起眼皮看过去。“是。”
秋明诚得到回答,不可遏制的笑起来。他笑的很夸张,眼泪都逼出了眼眶:“所以,你是来找我复仇的吗?”
希澈挑眉:“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希澈!”
宁意低低喊了一声,这种时候他这副态度只会激怒秋明诚。果然,后者在短暂的沉默后,陡然爆发。“我做错了吗?不!我没错!我准备了二十万的现金作为她的报酬,是她自己想不开偏要跳楼自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本来就是个陪酒女,既然都当了婊子还立什么贞洁牌坊,我呸!”
“妈的!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让你们母子地下团聚!”
“秋明诚!”
秋容听得浑身发抖,怒喝一声制止他。而台下的希澈早已经收了懒散的姿态,他嘴角平直,周身气息发冷,蓝色的眼睛像千里冰封的寒川,仿佛要将人冻住。“希……”宁意刚出声,便看到他缓缓起身往台上走去。心脏随着他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来得及碰到他的衣角。“到现在,你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啊。”
希澈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所以安排这场剧目实在半点意义都没有。该认罪的人依旧溺在脏污里,还觉得自己高洁自清。既然他认不清自我,那他就帮他一把。活着无法赎罪的话,只好亲自去跟她道歉了。他一步步朝秋明诚走去,后者握枪的手开始颤抖,甚至后退了几步,肝胆欲裂的瞪着他:“停下!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希澈恍若未闻,自顾自逼近。秋明诚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模糊了他的眼睛,汗渍让他眼球隐隐作痛。原本就像被火炙烤的心脏此刻更是焦灼的快速跳动着。“你……你停是……砰——”声音陡然止住,一记枪响掩盖了所有。因为紧张,竟然手滑了一下。秋明诚被枪的后座力震得手腕发麻,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耳边便响起了宁意的惊叫声。“妈!”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没有人看清秋容是什么时候冲出去的。她在枪响的瞬间挡在了希澈面前,子弹的位置刚好嵌入她的后心脏,白色的单薄开衫上顿时洇出了一圈血迹。希澈眸光晃动了下,看着妇人对他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慢慢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