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男人的烟头烫到身上后,她的信念并没有动摇。可那一屋子,足足有十五个人。他划一刀、他刻一字、他甩一巴掌、他脱了裤子掰开她的腿……从日头高高挂起,到暮色四合。整整一个下午,陆湘在刀山火海里走了一趟又一趟,可偏偏阎王不收她,她就只能继续忍受这些非人的对待。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真的太容易了,把人往那间昏暗的屋子里一丢。好端端的人进去,出来时就不知是鬼是伥。那些曾经陆湘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就在那一遍遍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中化为齑粉。她扑到艾德文脚旁,衣不蔽体也无暇自顾,一个劲地磕头求饶。中年男人的五官隐在阴影里,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哀求,怜惜的啧啧两声,手指抬起她的下颌。陆湘被迫抬头,得以看清他的脸。一张极具西方神韵的脸,大刀阔斧的五官硬朗又正气,深邃的蓝眸完美的嵌合在桃花眸里,看起来甚是多情。他气质并不阴邪,反倒像极了米国战争电影里经常为大义牺牲的长官,从容宽仁,下线后总要赚取观众一包眼泪。就是顶着这样一副长相,艾德文出现在十七岁的陆湘面前,让她横生出了救世主的错觉。她成了他的干女儿,跟了他之后才发现他还有许多跟她一样的‘干女儿’。她们在他的庇护下,从或贫穷或肮脏的过去里爬出来,用新鲜靓丽的外表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她们在高层斡旋,在声色场里游走。上至高官,下至富商,老至耄耋,小至少年。艾德文为她们安排一个又一个‘对象’,扮演着一个又一个角色。今天是高官情妇,明天就是富二代的追求对象,后天又可能成为顶流男星的绯闻对象。艾德文稳准狠的抓住了天底下男人所有的劣根性,以这种方式在海城发散势力,手眼通天。再大些时候,陆湘逐渐明白自己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她尝试过脱离,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在这一行浸淫太久,想干净的抽身难比登天。可她最后还是看到了希望,她遇到了希澈。艾德文的私生子,也是他唯一认可的‘儿子’。陆湘承认,一开始接近希澈的确是抱着利用他摆脱艾德文的目的性。可到底是她道行太浅,一头扎进了暧昧的暗恋里,二十几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她太年轻,也太无知。以为爱的包容性大到可以容纳世间一切不堪,甚至为此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她将轰轰烈烈爱一场,给暗无天日的人生划上一个五光十色的句号。这个幼稚的信念,在艾德文的注视下寸寸瓦解。“傻女孩,现在明白了吗?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谁也不会更爱你了。”
中年人惋惜的叹了口气,像个敦亲和善的教父:“不要相信男人,也包括干爹我。”
他动作温柔,划过她胸前的刀片刻痕,指腹在上头碾了下,陆湘顿时疼到战栗。“但干爹和别人不一样,只要你跟我认错,我就还是疼你的,天底下没有后悔药,不过干爹可以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
陆湘疼到牙关都在打颤,窒息麻木的疼痛里,她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我错了干爹!您放过我这回,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匍匐在他,讨好的扯着破碎的袖口替他擦去鞋面上的灰,仰头笑得用力:“干爹,女儿会好好听您的话。”
艾德文笑起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按坐在腿上。他笑的畅快,胸腔共振着让陆湘耳廓微微发麻,她配合得笑,嘴巴僵硬的咧着。“要不怎么说我这些女儿里,除了小槐,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艾德文夸她,语气又低了下来:“女孩子年纪小犯错很正常,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湘湘,你不会再让干爹失望吧?”
他惯会打一巴掌再给颗糖。陆湘从那温和的口吻里听出了凶戾。像是提醒她,离得近的男人甩了甩手里的皮鞭,空气中小小炸了一声,陆湘瞬时抖成筛子,煞白着脸应声:“干爹放心,湘湘懂事了!”
艾德文挥手,屋里的男人们十分识相的出去,他慢条斯理地顺着陆湘的短发:“你不是乔宁意的朋友吗?把她带来,干爹就信你。”
“学姐,那我先走了,你有需要叫我就行。”
脑中‘乔宁意’三个字无休止的回响着,与乔宁意的声音撞出共鸣。陆湘只觉得灵魂一阵拉扯,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她反应过激,险些没坐稳从床沿摔下来。宁意下意识伸出手,反应过来指尖似烫到一般,迅速缩回。她提着垃圾转身要走,陆湘把人叫住。“你等等!”
宁意听话的停下脚步,眉眼温顺,像玉一般沉静立在门前,等着她下文。那一瞬间,陆湘竟生出一种令自己都感到可怖的摧毁欲。忿忿不平在于,凭什么她一身脏污,宁意却高洁自清!凭什么她被贪嗔六欲裹挟,宁意还能高坐庙堂,佛心悲怀!陆湘眼底渐渐侵上阴郁,她缓慢出声。“陪我去个地方吧,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