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水湾,二楼卧室。欧式大床上两人相拥而眠,紧闭的窗帘将东方吐出的肚白遮挡的干干净净。屋里依旧深夜般流淌着浓稠的黑。宁意就在这片黑色里,长睫几不可闻的颤了颤。闻青砚和秦许在车上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懒得深究。温南心究竟想要做什么。闻青砚还是那么无底线的维护温南心。这些,她统统都不想理会。她只想见到她的两个孩子。“明早想吃点什么?”
男人轻抚着她的脸颊,语气轻柔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宁意闭着眼不语,他也不恼,自顾自道:“马上到元宵了,今年还没有陪你放过烟花,元宵节那天带你去放烟花好不好?”
黑色放大了听觉,那道温浅和煦的声音入耳,宁意有一瞬的恍惚。他眼睛能看见的四年里,从未对她如此温柔过。宁意所能见到的他所有的温情的一面,全部给了温南心。但现在,他毫不吝啬的把温柔交给宁意。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乔小七,我知道你没睡。”
身后的人贴上来,带着烫人的炙热。宁意背脊一僵,唰地睁开眼。她不想做。但他从来不管她的意愿。四年来的条件反射让宁意本能的僵直着身子,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但他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男人只是从背后拥着她,粗重的呼吸落在耳侧,舌尖含着她的耳垂厮磨了一阵。“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
宁意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口吻有些许挫败。心尖儿无端抖了下,她顿了顿,轻声道:“我想见月亮和阳阳。”
她知道现在提这个要求,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底线。放在从前,宁意绝不会这么做。现在,她不想藏了。不论是出租屋的那五年,还是温家宅子里的四年地下关系。她都做到了对他毫无保留的爱。这份感情里,她问心无愧。从前是因为还对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所以自卑,所以小心翼翼。现在,她彻底死心。不管是闻青砚,还是出租屋里的那个少年,她都不要了。“好,等天亮我就让人把他们带过来。”
出乎意料,闻青砚答应的很迅速。他大手一捞,将她翻过来,捧着她的脸吻上去。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宁意就这么看着他,诧异的发现心底无波无澜。关于不再爱他这件事,她总以为会很难。原来真正做起来时,轻松地让人怅然。大抵是她过分平静的反应让男人不满,唇瓣又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两口。他抵着她的额头,沉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话,但是乔小七,我最多等你一周,一周后,我要看到一个正常的乔宁意。”
……宁意不知道闻青砚是什么时候走的。醒来时,半水湾的客厅里多了个人。“啧啧,有句话怎么说来的?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妇人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宁意皱眉,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乔龄,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呦,闻少爷这还没说要娶你过门呢,就开始拿少奶奶的架子啦?”
乔龄翻了个白眼,又爱不释手的在沙发上摸了几把,表情嫌弃的瞪着宁意。“这房子给你住真是可惜了。”
见宁意并不理会她,乔龄黑了脸;“不过我劝你能享受时好好享受吧,这房子估计你也住不了几天了!”
宁意步伐不停,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端在手里,习惯性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发呆。乔龄被无视,整个人像易燃的气体般砰地声炸了:“你耳聋了吗?我在跟你说话呢!”
“是闻青砚让你来的?”
宁意回头看她,口吻清冷。乔龄怔了下,因为那一句直呼其名的‘闻青砚’,也因为女人眉眼间截然不同的冷淡。她好像有哪里变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不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
宁意只丢下这一句,便不再多语。乔龄咂摸过劲儿来,当即跳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要告诉闻少爷,让他赶我走?”
见宁意不答,乔龄疯了似的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温家那对母女一样贱!但是乔宁意,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儿子还因为你死了,他觉得他替你死了,你能给我养老,结果呢?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提及乔默,宁意死寂的眸子缓缓有了一丝波澜。乔龄还在继续:“早知道养你这么个白眼儿狼,在你小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一了百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有闻少爷撑腰,就开始跟我摆谱儿了?说不定人家只是看你可怜才对你好,他心尖儿上的宝贝永远都是温南心,我今天还听见他们在商量婚期,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拿把鸡毛当令箭,竟然还肖想做闻少奶奶,真是痴心妄想!”
商量婚期?宁意放空的眸光停顿了一下,却也不过半秒,又空洞洞的眺望着远方。温南心也好,结婚也好。都和她无关了。……从宅子出来时,已经是下午的事。秦许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自家总裁,后者闭目养神,眼下隐约可见薄薄一层青紫,像是许多天没有睡个好觉。“闻总,您留着温小姐,是为了从她身上查您的过往吗?”
秦许也是昨天刚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彼时,自家总裁轻描淡写的那一句‘情感障碍症,你听过吗?我得了这种病’,差点没惊呆秦许。惊愕过后,他连忙在手机上查了这个寡见的名词,而后有一种茅塞顿开的通透感。怪不得他总觉得总裁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矛盾性。媒体口中,他谦逊、温煦、彬彬有礼。但作为他的特助,秦许比谁都清楚自家总裁的本性有多冷漠。现在他才明白,那些一切积极正面的情绪都是总裁伪装出来的。真正的闻青砚,淡漠、空无一物,如一汪死水般波澜不惊。不过比起这些,还有一项更令秦许心惊。情感淡漠引发的一系列后遗症——比如记忆错乱。他尤记得,昨天总裁对他说起这事时,向来寡漠的黑眸里涌上无法抑制的痛楚。他说:“我好像,认错了人。”
轰——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拉回思绪。秦许扭头看向车后座:“总裁,现在去丰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