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涣这小子没安好心眼儿,挑拨离间、栽赃嫁祸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宇文家不服长孙家死死压在头上由来已久,有所谋划意欲翻身做主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在于,某着实想不出宇文家刺杀一个毫不相干的房家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房俊凝眉不解。 他自认政治天赋不算太差,可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宇文家如此做的理由,莫非只是长孙涣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的龌蹉伎俩? 武媚娘温柔的扇着风,将房俊胸前衣襟掩好,想了想,道:“这世上最难的事,便是揣摩旁人的心思,有时候人们连自己需要什么都搞不清楚,又如何能够洞彻别人的思想呢?不过若是能从假设切入,先设定宇文家刺杀郎君乃是事实,那么反推回去,宇文家将会因此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呢?”
房俊眼前一亮。 反向思维么? 不由凝神沉思起来。 首先,若是他因刺杀而暴卒,那么朝野上下掀起一股剧烈震荡几乎是一定的,毕竟他的身份较之丘神绩、长孙冲之流不可容日耳语,且不说官职爵位皆在此二人之上,单单是无数的功勋,便早已奠定“重臣”之地位,更何况他在军中拥有着无数的拥趸,一旦暴卒,说掀起的风浪说是排山倒海亦不为过,暴怒的李二陛下会将任何有嫌疑的人投入大理寺的监牢,严刑审讯。 这等情形之下,局势动荡、朝局混乱,着实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然而如今的关陇贵族同气连枝,共同推举长孙无忌为领袖,即便能够趁乱攫取利益,最大头依旧是长孙无忌所把持,即便分润下去,也不可能给宇文家独吞。 那么宇文家若是想在这场动荡之中攫取足够的利益,首要之前提便是将长孙无忌拱翻,并且能够抢占关陇贵族“领袖”之地位,当长孙无忌被击倒之际,挺身而出代表关陇贵族收拾残局。 如此一来,宇文家刺杀他的动机便有了。 接下来就要去想更深一层,如何将他被刺,甚至于搜出铸币模具的罪名安置到长孙无忌的头上,亦或者将其牵连在内? 这其中的可能性那就太多了,非是当事人一手谋划,任何人都很难猜得出具体手法。 但是有一点,最终所有的线索都必须指向长孙无忌或者与长孙无忌亲近之人,使得长孙无忌难以自辩,达到将长孙无忌牵连在内的目的。 长孙无忌显然已经洞悉了其中的阴谋,所以对于审案并不积极,因为很可能审到最后发现他自己反而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并且派遣长孙涣,在两家关系降入历史最低点之时,亦要上门慰问,实则祸水东引。 依照房俊一贯表现出来的暴烈脾气,一旦认定刺杀事件背后乃是宇文家主使,岂会饶的了他们? 说不得带着亲兵部曲打上门去的事儿都做得出。 如此一来,长孙无忌的嫌疑自然会被洗清——人家受害者都认定了凶手乃是宇文家,即便有证据证明长孙家被牵涉其中,也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 房俊啧啧嘴,虽然对于凶手到底采取了何等方法不得而知,但是…… “所以其实完全不用去东想西想,到时候长孙家自然会将宇文家的证据放在咱们面前,让咱们认定刺杀之事便是宇文家幕后主使,跟他们长孙家绝无半点干系。”
武媚娘微微颔首,秀眉微蹙:“事情的确如此,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都有可能被认为的掩饰活着篡改,二郎看到的只是他们双方希望二郎所看到的,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只怕更加难以分辨。”
房俊也郁闷。 事情的确如此,即便往后有什么证据呈现,也未必就是事实的真相,尤其是宇文家,房家与其素来关系和睦,称之为“通家之好”亦不为过,贸贸然职责宇文家乃是刺杀他的幕后主使,旁人怎么看? 所以事情走到这一步,即便稍后出现了证据,无论指向谁,其实房俊都不敢将其当真,更不能借此采取什么行动,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中了幕后主使的诡计,被人刺杀一回,回头还得被人当枪使…… 那可就真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也或许…… 夫妻两个同时抬头对视,武媚娘红唇轻启:“也或许……这才是长孙无忌的真正目的?”
房俊拍了拍身边的褥子,叹道:“这个‘老阴逼’,当真是阴险呐!”
最大的可能,便是长孙无忌这个“阴人”或是有什么把柄沦落在了宇文家手上,唯恐宇文家趁势打击,故而使出了这么一招“瞒天过海”,让房俊自己疑神疑鬼,举棋不定。 武媚娘不明白“老阴逼”是个什么意思,但猜想绝不是什么好话,赞同道:“赵国公纵横朝堂十余载,素来都是当面和气背后捅刀,使出任何手段都不过为,所以无论往后事情会如何发展,郎君当保持冷静,万万不能冲动,否则稍有不慎,便被人所利用。”
利用倒是什么,房俊不太在乎这个。 可若是反倒被真凶利用去针对“被陷害”者,那就是他房俊一辈子的污点了,即便旁人不嘲笑他,他自己也得郁闷得撞墙。 …… 想来想去依旧一团迷雾,只能暂且将此事放下,走一步看一步。 武媚娘命婢女取来一些水果,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捏着一把铮亮的小刀将水果切成一块一块,用刀尖儿戳着送入房俊口中,柔声问道:“纳妾之事,郎君到底如何想的?两家都已经定下了婚期,连请柬都送了出去,结果郎君你非要将婚期延后……母亲为此大发雷霆呢。”
房俊嘴里咀嚼着鲜美的果肉,苦笑道:“为夫现在身被重创,如何能够成婚?”
武媚娘伸出玉指擦了擦房俊的嘴角,含笑道:“郎君身体强健气血旺盛,孙道长亦说了这一箭并未重创筋骨,这等外伤想要痊愈或者需要一些时日,但用不了多久便可行动无碍。所以并不妨碍拜堂成婚,只是对洞房花烛有些障碍而已,毕竟此番伤筋动骨,元气大伤,还是得往后拖一拖,待到元气巩固了再说,不要心急。”
说着,眉眼含笑,满是揶揄之色。 房俊有些尴尬,谁说我心急了?你从哪里看出我心急了?我这分明都已经在拖延婚期了好吧! 佯怒道:“小娘们儿皮痒了是吧?待到为夫伤势痊愈,必重振家风,今日之辱定当十倍讨还!”
妩媚年掩唇轻笑,眼波流转:“谁胜谁败,战过再说!不过母亲之命是不能违抗的,您呐,还是做好准备,乖乖的拜堂成亲吧。”
房俊顿时无语。 战什么战? 必败无疑啊! 这种话题说下去男人会尴尬,房俊只得转移话题,道:“这成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不是不成婚了,只是推迟几天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再者说了,成婚之后紧接着便是书院开学,诸般事物繁琐冗杂,估计好一段时日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为夫这万一留下病根,气虚体弱的,往后也都是你们姊妹几个委屈。”
“啐!”
听得郎君越说越是不着调儿,武媚娘羞红着脸儿,啐道:“我们乐得清闲呢……大不了我们姊妹几个都去公主殿下在终南山的道观里好了,青灯古佛的,离得你远远的,倒也清闲。”
房俊叹气道:“说起这青灯古佛,你们闲暇之时也应当劝劝长乐公主,好好以为公主,花容月貌美好年华,怎地越来越清冷寡淡,真的好似那庙中的尼姑一般?这红尘斩断看似远离一切烦扰,实则哪里有那般容易呢?别听那些个修道之人以为的鼓吹,各种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武媚娘便斜了房俊一眼,揶揄道:“要劝也得二郎自己去劝吧?咱们的话语,怕是长乐殿下不肯听。”
房俊心想难不成我的话语她就听了? 若是真的听,老子豁出去了也得把她弄回来…… 夫妻连个正说着话儿,便见到有婢女快步进来,道:“魏王殿下前来探视二郎,已经进了中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