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履行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吾命休矣!”
他是皇帝的女婿,当朝驸马,如今做出这等丑事,不仅仅使得东阳公主蒙羞,更使得皇族名誉遭受玷污,若是李二陛下当真知道了此事,依着他那刚烈的脾气,打死自己都有可能! 女婿怎么了? 大不了给东阳公主再找一个世家子弟下嫁就是了,对于皇族公主来说,改嫁从来就不算事儿…… 高士廉怒叱道:“闭嘴!男儿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你能做下那等龌蹉之事,就要承担得起所带来的后果!反倒是若因此致使那女子丧命,你该当如何挽回?”
高履行心说你儿子我搞不好就得被皇帝给打死,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 高士廉捂着额头,实在是伤心失望,嗟叹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陛下性情刚烈,你若是一味讨饶,反倒愈发看轻了你,说不定真能重重惩罚于你,可若是勇于承担,或许还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说到底,这种事几乎是每一个男人都会犯下的过错,自家儿子错就错在那女子的身份不同,既是丘家的媳妇,又是带发修行的女尼,有可能导致舆论的爆炸,从而使得各方颜面扫地。 而对于李二陛下的性情,高士廉自然如观掌纹、一清二楚,那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自认过错诚心改正,天大的事他都能放下,可若是痛哭流涕推卸责任,那完蛋了,他会让你为自己的懦弱付出代价。 老虎岂能怜悯兔子的懦弱呢? 你若是懦弱,他就越是要蹂躏你、惩罚你、干掉你…… 可高履行哪里想得到这些? 他害怕呀! 从小到大,虽然因为父亲的缘故一直受到陛下器重,但越是如此,陛下对他的要求便越是严厉,这就导致高履行心目当中对李二陛下又敬又怕,简直就是一座大山一般高山仰止,时刻在这座山下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遭致陛下的失望,惹来叱喝责罚。 如今做下此等错事,最重要是有可能被陛下给察觉了,他如何不怕? 高士廉看着一脸苍白惊惧交加的儿子,最终还是怜惜压过了愤怒,提点道:“就按照为父说的去做,不要推搪狡辩,陛下何等样人岂容得你胡说八道?所有责罚都一力承担,切记要拿出实际的表现,表态若是丘家允可,就将那女子娶回家中,给一个妾室的名分。至于房俊那边,只能将其暂且稳住,朝堂上为父会与昔日同僚打个招呼,适当的推动一下,然后在从长计议。”
高履行已经吓坏了,哪里还有主意?听闻父亲这般说法,赶紧点头答允下来。 到了前厅,见到内侍总管王德已经等候多时,上前见礼,王德道:“陛下命老奴前来请高驸马入宫,咱们这就动身吧?”
高履行连忙点头。 出了正门,登上马车,高履行从腰间摘下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塞进王德手里,低声问道:“不知陛下此刻宣召,到底有何要事?”
李君羡禀告之时,王德并不在皇帝身边侍候,所以根本不知到底所为何事,但是见到皇帝怒气冲冲语气严厉,也能猜到必然是这位高驸马犯了何等过错,这才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他将玉佩塞回去,面无表情,低声道:“陛下只是命老奴前来‘抓’高驸马入宫,至于其他,老奴一概不知。”
他将“抓”字加重了语气。 当然,纵然是陛下之命,王德亦不会如实照办,他知道那只是陛下盛怒之言,那可是申国公府,高士廉的府邸,就算高家人阴谋篡逆,也不可能当真冲入府中将高履行捆绑起来。 毕竟那可是文德皇后的舅父家,文德皇后未出阁之前一直居住在那里…… 高履行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完了完了,果然是东窗事发…… 一路上提心吊胆心神不安,到了承天门外,下了马车,高履行瞅了瞅高大巍峨的城门楼,以及两侧延伸开去高耸笔直的城墙,两腿发软。 王德看了看高履行,轻声道:“高驸马,请随老奴来吧。”
当先进入承天门。 高履行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握紧拳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德身后…… …… 神龙殿内。 李二陛下坐在书案之后,手里提着朱笔批阅奏章,时不时拿起一旁的茶盏浅呷一口茶水,又蹙眉凝思一会儿,而后再落笔。 书案上高高的一摞奏章正缓缓减少。 高履行跪在书案之前,垂头丧气低眉垂眼,打气儿也不敢喘一口。 自打进了这殿内,高履行牢记父亲的话语,不敢搪塞狡辩,“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请罪,李二陛下却瞅都未瞅他一眼,只是伏案批阅奏章,吓得高履行愈发战战兢兢,冷汗涔涔滴落。 好半晌,李二陛下才放下手中御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示意王德给他斟茶,而后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这才从书案之后站起,负手走到高履行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道:“你说请罪,敢问何罪之有?”
高履行胆子都快吓破了…… 身为皇帝,天下至尊,居然用了“敢问”这么一个词汇,谁受得起? 由此可见,李二陛下心里的怒火估计就快点燃了这神龙殿…… 高履行胆战心惊,颤声道:“儿臣不敢,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狡辩,还请陛下以国法责罚,绝无半句怨言。”
他记着父亲的叮嘱,不敢狡辩,但是眼前李二陛下犹如火山爆发之前的深沉内敛让他感到害怕。 李二陛下冷笑一声:“国法?汝身为民部左侍郎,难道不知在唐律之中,通姦之罪,要遭受何等刑罚?”
高履行浑身一震,这才醒悟自己说错了话。 大唐风气开放,对于男女之事有些淡然视之,从皇帝开始直至贩夫走卒,似高履行这等于丧夫之妇苟合,实在是不算个事儿。 但这只是一种风气,一种观念,绝不代表男女之间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跨越纲常伦理,打破儒家千百年来建立起的社会秩序。 私下里,人们可以容忍、甚至纵容那些伤风败俗的行为,但是一旦拿到台面上,那就必须是上纲上线、永远保持政治正确。 《贞观律》对此有明确的叙述:“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
何谓“徒刑”? “徒者奴也,盖奴辱之”,亦即是说,这是一种剥夺罪犯人身自由并监禁于规定的场所并强制劳动的刑罚方法。 堂堂大唐驸马,民部左侍郎,渤海高氏的长子嫡孙,一旦经受徒刑,革去官职撤除封爵,流徙千里监禁一年半,这辈子就算是彻底毁掉了,非但从此之后仕途断绝,就连申国公世子之位,怕是也得被皇帝降旨强行剥夺,交给顺位者继承…… 高履行大汗淋漓,悔之莫及,急忙道:“一切听从陛下责罚!”
不论如何,咱也是您的女婿,再说还有父亲的面子,更别说尚有文德皇后这一层关系,让您自己定夺,总不至于将事情做绝,最后闹得您闺女东阳公主改嫁吧? 李二陛下面色狰狞,怒哼一声:“事到如今,还跟朕耍小聪明,在这些言语之上斤斤计较?娘咧!”
怒骂一声,抬起一脚就踹在高履行的肩膀上。 高履行猝不及防,当然也不敢防,被一脚踹得滚倒在地。李二陛下犹自难忍怒气,冲上去便是不管头腚一阵猛踹,边踹边骂:“娘咧!你高家就是这般家教,勾搭寺中女尼,坏人名节,道德败坏伤风败俗,似你这等腌臜龌蹉之辈,朕当初怎地就瞎了眼,将东阳下嫁于你?老子今日踹死你个孽障!”
李二陛下虽然年岁渐长,近些年体力也渐渐不济,但是当年戎马生涯冲锋陷阵的底子仍在,一脚一脚虎虎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