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位牛人。
不过房俊之所以记得上官仪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他的孙女。 房俊差点就脱口问一句:“孙女几岁了?”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收住嘴,只是抬手抱拳道:“久仰,久仰。”
只是心里难免郁闷,这上官仪眉目舒朗、面如冠玉,瘦高的身材风姿英挺,乃是帅哥中的帅哥,比之李恪都不遑多让!这唐朝还真是怪,怎地就有这许多能力惊人、偏偏还要颜值逆天的家伙来当官? 还让不让人愉快的生活了…… 不过话倒是真的,他是真的“久仰”,“久仰”了一千多年,可上官仪哪里知道?理所当然的认为房俊只是客气话,他一个来京城赶考的穷学生,哪里配得上让“呼风唤雨的房二郎”久仰? “岂敢,岂敢!”
上官仪赶紧还礼。
心里也自狐疑,都传说这位嚣张跋扈,可是跟自己素未谋面却也能这般客气,看来传闻有虚啊。 房俊抬脚走进值房,上官仪神态恭敬的在后边跟着。 对于这位近年崛起的年青人,他是心仪已久。 上官仪喜好诗词,作诗的水平也很高,因此得了扬州都督杨仁恭的看重,举荐进入京师参加礼部春闱。而这位“不学有术”的房二郎,几乎每一首诗词流传出去,上官仪都会尽力收集,仔细研读,叹为观止。 用一句庸俗一点的形容,那就是敬仰之情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休…… 敬若神明。 值房里布置得倒还雅致,地上是平整的方砖,墙边是宽大的书架。靠窗的书案上,摆满了账册和书籍,笔墨搁置一边,显然刚刚自己进来之前,上官仪正在此工作。 房俊信步走到书案之前,拿起一本账册翻阅,上面有书籍的名字、摆放的区域,看来是一份藏书楼中书册典籍的目录索引。只不过这般编纂目录索引,那效率…… 房俊轻轻摇头,将目录随手放在一边。 跟在后面毕恭毕敬的上官仪见状,心里就是一颤。 上官家族也算是官宦世家,只是上官仪的父亲上官弘担任江都宫副监,在大业十四年的“江都之变”中遇害,上官仪因为藏匿及时才得以幸免。事后更是自行剃度为僧,方才避免这一场祸事,家道难免中落。 扬州都督杨仁恭举荐他前来京城赶考,临行时也曾赠予一些银钱,可是对于举目无亲的上官仪来说,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京城居,大不易。 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既能赚钱解决温饱、又能借机接近太子殿下的美差,难道就要丢掉了么? 看起来,这位房二郎对自己的工作很是不满啊…… 上官仪心里担忧,又很是腹诽,这藏书楼里头一万多册藏书,来自全国各地,不将其编撰目录,取用之时如何寻找?而这一万多册的书籍要按照不同类别分类编撰,工作量简直骇人,又岂是你随意翻翻便能否认的? 心里忍不住,便问道:“校书郎可是对某编撰的目录索引不满?”房俊讶然,回头看着这位梗着脖子的上官帅哥,就有些无语。 看来这位不仅学问高,秉性更是耿直,否则日后也不会李治说要废后,他便傻乎乎的给拟定诏书,然后就被李治给卖了,被武美眉下狱处死,家产抄没…… 想了想,便说道:“某对你的态度表示赞扬,如此大的工作量,能上任就展开,可谓尽职尽责。但某对你的效率表示怀疑,明明三两天就能做完的工作,以你目前的效率,起码得一个月才能做完。”
上官仪一张帅脸涨得血红,忍着气,抱拳道:“上官仪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请教校书郎,如何才能三两天完成目录索引的编撰?”
房俊笑而不语。 无数穿越者都曾在图书馆利用拼音整理书籍从而令人大惊失色,难道以为我不会? 不过我就是不告诉你,先让你憋得难受,谁让你长得那么帅呢?能靠脸吃饭啊? 抬眼望了一下值房里的环境,房俊便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在一张白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折叠一下,交给上官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处环境太过简陋,不利于工作。上官兄拿着这张便笺去某府上,自会有人安排妥帖。”
上官仪忍住气,接过便笺,转身出去。 虽然对于房俊的指责不满,但是对于房俊的才学,他还是十分敬佩的。否则房俊这种指派家仆小厮的做法,上官仪便会极力抵触,强势拒绝! 文人,是有风骨的! 上官仪走出去,房俊楼上楼下的走了一圈,看着密密麻麻的泛黄的书册古籍,叹为观止。如此多的珍本孤本,都是华夏文明的传承,却能有几本躲避开战火与人祸,传承到后世? 本来冻得发僵,楼上楼下这么转了一大圈,反倒筋骨活络,也不怎么觉得冷了。 半个时辰之后,上官仪返回,只是脸上的神色颇为古怪。 上官仪是君子,君子办事儿讲究,虽然房俊的便笺没用信封,他也不会去偷看。等到了房府,将便笺递给看门的家仆,上官仪方才知道房俊的便笺上写着什么。 紫砂的茶具、宽大华丽的黄花梨的太师椅、整张兽皮的坐垫、精巧铮亮的黄铜手炉、一个圆圆的尚温热的铁炉子、十几块圆形布满空洞的煤疙瘩…… 上官仪就暗自叹息,果然是纨绔子弟啊,这是要来享福么? 房府的家仆自然不可能随意进出东宫,这些东西由东宫的内侍们接手,从东宫后院的角门运到藏书楼,那几十块蜂窝煤便被房俊放在楼前的大树下。 房俊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内侍们伺候起来自然尽心尽力,将房府运来的东西在值房内布置好,方才退走。 房俊将炉子放到值房正中,打开炉盖,炉膛里几块蜂窝煤叠放在一起。用炉钩子将最上面的一块蜂窝煤稍稍转动,蜂窝煤上的孔洞与下面一块的孔洞连通,空气流动,一股小火苗儿便窜了出来。 这玩意是前几天闲来无事指挥庄子里的铁匠做出来的,比火锅还没有难度,房俊自然也不可能拿来卖钱。至于蜂窝煤,关中遍地煤矿,只需将煤用水和黄土按比例参和晾干就成。 这炉子正好在藏书楼这等严防明火的地方使用,藏书楼封闭很好,一氧化碳中毒的概率大大增加,但是引发火灾几乎不可能。 一股温热在值房内升起。 房俊又拿出水壶递给上官仪,让他去取水来烧。 上官仪一脸纠结,不过这地方就两个人,这些活计自然是他来干。未来的帝国宰相大人一脸不情愿的去值房后面的水缸里灌了一壶水,回来后放到炉子上。 然后就楞楞的看着值房内多出来的东西…… 总算是见识到了纨绔子弟的作风,那尚未流传到江南太师椅,木料颜色鲜艳花纹美丽,绝对是最上等的黄花梨,而那块垫在椅子上的兽皮,居然是一整张的熊皮…… 每一件都是精致华丽,价值不菲。 不过最令上官仪暖心的是,几乎所有的物件,都是一式两份。也就是说,这位房二郎虽然纨绔、虽然不是太近情理,但是对他上官仪算是很不错了,所有的东西都带了他的份儿…… 这就领上官仪纠结了,貌似自己刚刚耍脾气,是有些气量狭窄了,人家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少倾,火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的冒出白汽。 房俊将一套茶具拿出来,将书案上的书册典籍扫到一边,摆好茶盘,安静的用沸水清洗茶具。然后用茶匙从一个雨过天青瓷罐里取出一些茶叶放入茶壶中,倒入沸水。 洗茶、泡茶、分茶,专注而宁静,仿佛享受这这个繁琐的过程,又似乎在其中追寻着某种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