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滔滔红光满面的回来,一套瑜伽已经做到了尾声。她似乎被孤立了,可她并不在意,她们并不是她的战友,不会为她带来利益也没有机会背后捅她一刀,所以合则聚不合则散。浅浅点个头聊两句就够了。上班的时候,金惜早在QQ上翻出柳妍来。背后总有人急匆匆地走开走去,电话响个不停,促人奋进,加快节奏。她急匆匆地打一行话过去:“我给你介绍个人吧,是我的师兄”柳妍的回复隔了很久。政府办公室里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有的是收发电子公文的,屁股黏在椅子上,半天都不离开,起身倒个水都要斟酌半天。有的一直在接电话,口干舌燥,喝口水也要见缝插针。柳妍有自己的办公桌,可是她一直在跑。说好听点是协调各方,其实更像个跑堂的。某省领导来调研经验了,要安排车接车送,要打电话订酒店饭馆,要通知所有被走访企业单位做好迎接准备。身边一百二十个陀螺,她得记得把每一个都抽过来,不能有一个停转。她得缜密地衔接所有日程不出差错,但在大场面上,她不过是一个躲在队伍末尾不停打电话的小角色,连花瓶都算不上。柳妍用手机客户端看到金惜早的留言,手里的事告一段落,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触屏手机打字是件很痛苦的事,要一句一句地输入别的事还干不干了?她问:“你怎么会想到关心我?”
“我师兄让我介绍人啊。再说你得早点走出狗叼飞盘的阴影。”
金惜早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里,语速很快,说得也很响。她指的是马滔滔的狗叼飞盘。偏偏柳妍正在一个座谈会的列席座位上,是不方便高谈阔论的场合,把头藏在桌子下打的电话,那边喉咙一响,身边的人都听到了。她忙起身走到会议室外边,说:“你要是不提,我也就轻轻地把那件事忘掉了。”
这种事情最多是被恶心了一下,也不是爱到刻骨又分离,也不是蒙受奇耻大辱,不会触及很深,睡几觉也就揭过去了。金惜早说:“我师兄是做体育版的。人高,也很帅,身材那方面你应该可以满意。不过工作时间很混乱,不像我,做财经的,开开会,打打电话,查查资料就能写东西。他没有稳定的朝九晚五,三天两头去外地,一忙脸上就冒痘痘。还有,他唯一会的乐器是哨子。耍单到现在的理由和你相似。在寻找一个梦幻城堡里的公主,我也没把握你们能看对眼,要不把你们弄到一起,你们相互照照镜子,说不定就惺惺相惜了呢。”
她看起来还算是一个老实的推销员,在说商品优点的同时,也告诉你一些无关大是大非的缺点,增加了可信度,很具迷惑性。还有哨子,这算什么乐器?她在用幽默提升好感度?柳妍不能离开会场太久,说:“行啊,那就见一见吧。”
她是爽快的,既然自己有了目标,那就不要瞻前顾后,速战速决,成就成,不成的话,至少她也从这个地球上排除掉了一个异性成为她配偶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建树的。嗯,这就像破案,排除掉一个嫌疑人,也是工作的进展嘛。“那我去和他说了,就今天下班吃个饭吧。”
金惜早说着,就要挂电话。柳妍惊叫起来:“不是吧,这么急?”
金惜早说:“这种事情拖拉有意思吗?反正你也不是要临时做面膜紧急烫头发换新衣服才敢见人的主。趁着大家都有空就把这事了了。”
似乎她着急在日程本上把这件事划掉,然后长吁一口气,告诉自己又完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很多看起来不大好处理的事情,还是立刻去做比较好,拖得越就会越没有锐气,感觉也越来越糟糕,结果也多半不出意外地落到你先前担心的窠臼里去。听说对方也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派,柳妍反而隆重起来。工作结束后,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擦掉颜色陈旧的口红重新描一遍。她的口红接近唇色,嘴唇看起来像是一张天生颜色均匀,轮廓清晰的嘴唇。化妆,是为了工作中让别人看着舒服,但是不能太醒目了,不可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强行拉扯目光,妆浓得像块油腻腻的蛋糕和气色难看黄着一张脸,都不合适。正如日复一日对自己最大的要求是:不抢镜、不出错。桑仲夏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包了一百多只菜肉馄饨。十五只一组,她让这些馄饨在冰箱冷冻柜的托盘上站好,进柜子里去冻硬定型,然后分装进塑料袋,转移到冷冻柜大抽屉里。她计划换一只单反相机,在目前开源力度不够的情况下,只有节流。她才不是那种为了喜欢的东西能吃上一个月泡面的人,就算克扣自己也要有个限度。菜肉馄饨能提供碳水化合物,粗纤维和维生素,以及脂肪和蛋白质,营养非常平衡,还可以根据心情更换菜肉馅儿的品种。上个礼拜吃的是芹菜猪肉,这次换了芥菜猪肉。而且集中忙碌一个下午,她就会有一个礼拜不用做饭,节约时间来赚钱。她很满意。当即先煮了一锅,站在厨房里慢慢吃了。门一响,踢踢踏踏走进来一个人,不用转头看,也能听出是金惜早。金惜早看见厨房里冒着热气,就凑过来:“夏夏,吃馄饨呐?还有没有?”
桑仲夏为难地望了望冰箱,如果请客,食物储备就坚持不了一个礼拜了,不过她还是去冰箱里拎了一袋馄饨,下了锅。“只要半袋就好了,我吃过东西了,不过吃到半饱就出来了。”
金惜早阻止对方把整袋饺子都倾斜入锅。“半饱就出来了?怎么说也要吃完啊,半途离席,又浪费又不礼貌。”
桑仲夏赶紧收手,保住了剩下半袋饺子。“唔,我介绍阿妍和我师兄认识,看他们谈得还好,就借口说还要写稿子,先溜回来了。”
“什么情况?阿妍终于和人看对眼了?”
桑仲夏觉得自己奉献饺子物有所值了,有八卦可以听。“没有情况就是好情况。还记得马滔滔说过的话吗?和你谈恋爱的男人不会和你结婚,想和你结婚的男人没耐心和你谈恋爱。虽然有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反正相亲桌上平安无事就是好事。真的不行的话,你走进去,在坐下以前,就会知道不行,那也没有必要谈太久了;或者遇到一见面就放弃矜持,拼命表露要交往下去的意愿的对方,也要小心提防,因为他们一定是有条件硬伤的,有可能是他们事先向介绍人隐瞒,也可能是介绍人出于好心帮助隐瞒。婚姻把夫妻双方结成经济和名誉的共同体。单就相亲而言,真正好的开始,应该是像两个不太熟悉又旗鼓相当的公司,有礼有节地坐下来谈判,徐徐摸索对方的底牌是否与先前掌握的信息一致,然后进一步试探合作的可能。不应该有哪一方太急迫地达成协议,那就是收购,是不平等的。”
“你的意思,阿妍正在和你的那位师兄有礼有节地洽谈合作经营的可能?”
桑仲夏把浮上水面的饺子捞起来,装进汤碗里。清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葱是她种在厨房窗台上的。金惜早端起碗,饺子晶莹可爱,夏夏的手艺真是不错。她说:“是的。我看发展形势喜人,就不打扰他们了。”
因为这样的所谓好的开始,实在枯燥无味,乏善可陈,所以她们很快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柳妍是十点回来的。这个时间,说明她这次相亲进展还算顺利,饭后没有匆匆离开,又换了个地方聊了一会儿,又用时间很好地控制了发展的节奏。金惜早猫在小房间里打字,并没有出去探问。媒人领进门,发展靠个人,就算你是介绍人,等那两个人认识完了,再去搅和说不定有反效果。桑仲夏倒是出去问了几句,不一会儿跑进来拉住金惜早:“阿妍说这个人不行。”
金惜早放下手里的活,惊讶道:“不是吧?我离开的时候挺好的,看她回来的时间点,也很正常啊。阿妍说理由了么?”
“就因为一句话。在他们准备离开咖啡馆的时候,阿妍在手机微博上看了个什么婚变引发血案的新闻,说了句,不能容忍花心的男人。而你那位师兄,脱口而出说,男人就是动物,也是没办法的。他立刻被阿妍采用一票否决制踢出局了。”
金惜早默然。如果连男人的心猿意马都接受不了,那还结什么婚呢。以前都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现在当然没有真么绝对了,可也是让另一个人走进了你的生活里。饭是每天都要吃的,为了不让自己吃厌了主食,才会有各种配菜。聪明的人会把握好比例分寸。可是矫枉过正,一辈子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不准开小差,和关进监狱又有什么分别。除非是很爱很爱,爱到像强迫症一样,爱到像偏执狂一样,才做得到吧。那样的人也很可怕,说不定有一天会因为担心你不够爱他而抱着你跳楼。既然要结婚,就要准备好接受婚姻的瑕疵,你说你宁缺毋滥的,也就不用寻寻觅觅了。你要的男人,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啊好不好?“这位仁兄有点冤啊……”桑仲夏感叹。“问题嘛,总是越早发现越好。免得大家浪费时间。”
金惜早说,“可是如果阿妍不肯对男人的动物天性妥协,到最后她也许只有嫁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