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担心啊。”
华琴边翻动肉片边说。白茧儿用三片生菜叶子卷起切成硬币大小的一块烤肉，小心翼翼地吃着，问：“不顺利么？”
“顺利是顺利，只是那边的雨，下得也太大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我忽略了。”
华琴用肥厚的肉片支持她的思考。“我只担心思思会被折腾感冒。不过，她应该带了药片。”
白茧儿忧虑的只有如何平衡美食的诱惑与减肥的决心。段南贤怎么也想不通，他的艳遇之旅怎么就变成了流放之旅了。在一群来历不明的壮汉集体押送下，他与方尽思来到了一个小寨子。寨子里人丁不旺，能看见的都是些六十岁往上的老人，寨子里的年轻人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出去读书了。这支似真非真的驴友团化整为零，借宿在了相邻的几户老乡家中。方尽思从三轮车上下来，打量着面前一栋栋水泥砖瓦砌成的傣家干栏式楼房，不觉失望。傣家竹楼的形还在，神早就没了啊。看来还得继续往里走。“有卫生间么？”
方尽思问穿着黑布衣服的主人家。老爷子伸过头来，迷惘地看着她，表示他没听懂。“卫生间，就是，上厕所，就是，解手，就是……”方尽思努力寻找老人听得懂的词汇。“当地老人听不了太标准的普通话。”
那姓温的笑眯眯地看方尽思耳赤面红。他的一个伙计走过来，咬着老人的耳朵嘀咕了两句，老人就显出了明了的神情，飞速地向屋里喊了一串听不懂的土话，就出来个老婆婆，带方尽思进屋去了。“我也要解手。”
段南贤来了灵感，他要争取一点向老乡寻求帮助的机会。“解手？大的小的？”
姓温的从身上摸出一只受了潮的烟，叼上，漫不经心地问，很有点吃饱了寻开心的意思。“大的，大的。”
说大的，可以争取到的时间多一点，段南贤的逻辑是这样的。“别给老乡添麻烦，自己找个犄角旮旯蹲着去。”
姓温的似乎看穿了他的计划，皮笑肉不笑地说。段南贤假装失望，心头狂跳不已。他装作寻找合适的地形，左右张望着离开了他们。他们肯放心大胆地让他一个人出来解手，是拿准了方尽思在他们手里，他不能撇下她逃跑吧？其实，他自己先跑了，找到警察再来救方尽思不也一样吗？段南贤轻飘飘的，有些不知道怎么把握突如其来的自由了。报警，是不是又太夸张了呢？其实也没有看见他们杀人越货，万一把警察叫来了，一查，人家真的是个驴友团，他们会怎么看他呢？大惊小怪？恩将仇报？要不然，先跟自己的女朋友们联系一下，让她们查一查最近西南地区有什么犯罪组织在活动，有没有姓温的，有没有体貌特征符合的犯罪组织头目。唔，这个好，幸亏自己的女朋友多，让她们都去查……他发现前方有一个井台，想也不想，绕到井台后面，蹲了下来，从裤子后兜里掏出手机。开机键还没按到底，猛地肩膀上挨了重重一下，他手一抖，手机掉在泡着雨水的青苔上。“你怎么在人家井台边拉屎，讲不讲点卫生，你让老乡踩着你的屎打水啊！”
段南贤回头仰望，一个黑影山一样出现在身后，是驴友团的人。“不是，我就找到一个井台能挡着点……”段南贤解释，“你跟着我？”
“我跟着你干嘛，我也找地方拉屎。”
那大汉说，指着地上大雨冲刷的手机，“你要打电话？”
“不打，不打，就想看看时间。”
段南贤遮掩。“哦，那你换个地方解决，别给老乡添麻烦。拉完了快点回去，温老板他们已经开始做饭了。”
大汉看了看手机，看看他，没深究，一转身走了。段南贤瞅着那人走远，捡起了手机，也顾不得泥汁淋漓的，赶紧重新按下开机键。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瞬间黑了下去。他再按，就再也没有反应了。他呆了两秒，狠狠拍了自己脑瓜一掌。真是脑子进水了，泡了水的手机怎么能立刻开机呢？只有寄希望于方尽思了。段南贤耷拉着一张苦瓜脸，绕到老乡的房子后面，对着竹条篱笆放了一通水，回归本队了。姓温的与几个伙计用轻便防水布和竹竿在老人家的院子里搭起了一个雨棚，支起了固体燃料的无烟炉，煮的好像是香肠腊肉饭，饭还没熟，肉香已经飘了一院子。几个人都脱了上衣，搭在屋里的竹竿上晾着。又长又深的伤疤，青汪汪的纹身，炫耀似地挂在身上走来走去。就差举着大喇叭宣布“我们是混黑社会”的了。这下，总算有证据了吧？一般良民的肉身只会像只白条猪，没什么肌肉，没有纹身，也没有触目惊心的大疤瘌。一个脑袋见棱见角的光头，穿着一条大花平角短裤，后背上很风骚地纹着一只下山虎，短裤的橡皮筋正好勒在虎脖颈上，估摸着虎头正纹在屁股上。那光头坐在主人家的小竹椅上，样子有点可笑，像是金毛大狗忽然前肢离地，学会了用屁股坐下一样。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手枪，点着了嘴上皱巴巴的烟卷。是打火机啊。这个包袱抖开的时候，段南贤觉得自己的脚一软，瘫坐在一条长凳上。这是什么木头的，板凳面也太窄了吧？坐下去硌得那个疼啊……方尽思被老婆婆带着下楼来了，她换了套衣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解开了梳理过。她瞧见院中大大咧咧的几位，就停住不走上前了。姓温的抬头说了句：“有女士在，大家注意点。”
几个人都乖乖抓过潮乎乎的背心套上了，都是意犹未尽，万分惋惜的样子。没想到方尽思的心理素质那么好，她表现得镇定自若，先问姓温的有什么可以帮忙了，被谢绝后，又比比划划问老婆婆有什么事可以做，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她，不懂她的意思，也不着急弄明白，似乎方尽思肯陪着她交流交流就很满足了，哪怕是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