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在“HONEY HUT”里顶替许斯凡做手机监控工作的是华琴和白茧儿。方老板不在她们也不用假惺惺过意不去了，一边免费无限量畅吃畅饮，一边肆无忌惮讲着同事朋友的糗事，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两眼屏幕。忽然在她们的眼前跳出了一条监听的短消息。“这次任务很可能回不来，为我祈祷，但别想念我，亲爱的。”
差不多就是那边段南贤关掉手机的时刻。“亲爱的”是很奇妙的三个字，瞬间把人和人的距离拉近了，就好像强行给别人套上了爱你的责任，就算被套的人不愿意，也不好意思对你虎起脸了。“他也太没诚意了，都懒得一个一个告别，群发短消息通知一下就完了，人家收到收不到他也不管……”白茧儿感叹，“无怪乎热闹了客户。要不然……我们也像上回那样，搞个团购‘整垮’？”
反正监控之下，他那些女朋友的手机号码是批量曝光的，多得那边在跳出来，这边手抄都来不及。“上次那个动静也太大了，是我们一年弄一回的经典案例。可贵之处在于目标钱乃行的案情重，所有社会舆论都站在我们这边，所以墙倒众人推，我们推完了还有人维护我们。这次的段南贤怎么说呢，就算有错，似乎离钱乃行的段位还差得远，犯不着我们兴师动众去整，真的弄成了，也像是温诚那种级别的流氓，找了一帮子打架的弟兄，向一个小学生收保护费，狗皮倒灶，坍台的事情。”
华琴皱着眉发出为难的“啧啧”声。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就是摸不清段南贤的路子。“温诚那种级别的流氓……”白茧儿捉住了华琴言语里的BUG。“他不就是个流氓吗？”
华琴无辜眨眼，没觉得这个BUG有多亮点。“流氓”这个词在S城有着独特的历史渊源，很内涵。有时也会用来形容某个人下流猥琐，但有时是说一个人做事不守陈规，不按规矩出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强横，别人就是玩儿不过他。华琴的说起温诚这个流氓，似乎是提起了某个同行的前辈，尊敬但不服气。不就是在写字楼里租个办公室挂个牌子么？有什么好神气的。只不过她们“整垮EX—”运作至今都没去工商局注册登记，连个皮包公司都不算，说起来确实短了一口气啊。飞机上方尽思在吃她的水蜜桃，用指甲盖剔着桃皮一点一点往下撕。削水果的小刀还是没能带上飞机，也算方尽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好吃得那么不文雅了。飞机上的时光也被她安排得满满的，解决了水果，去飞机上的洗手间洗手洗密封盒，回来刚坐定，她就从脚边的纸袋里拖出一幅半成品的钩针窗帘，咯吱咯吱继续赶工，看得空乘小姐和一边的乘客眼睛发直。那可是超大幅的落地窗帘啊，比婚纱还夸张，堆在膝盖上抵着下巴，钩不了两个来回，飞机就准备着陆了。方尽思不慌不忙在针脚上扣上小别针，团起窗帘塞回纸袋。后排座位上，观赏着云海的许斯凡嘴一刻也不闲着，硬拉着段南贤聊诸如《悲惨世界》、《红与黑》、《老人与海》这样的世界名著，要么就是高考作文似的大谈人生理想信念，逼得段南贤跳飞机的心都有了。段南贤暗自下决定，如果回来的飞机上还有这一位，他宁可坐火车回来。飞机降落在西双版纳机场。他们带着八大件三小件行李在机场旅客们的夹道欢送下离开了。孔雀，竹楼、火堆、芭蕉、盛装的少数民族姑娘，有两个疲惫不堪的旅人来了，找你们来了。按照段南贤的计划，首先是打车，找到他在网上订好的酒店，安顿下来，然后买一张西双版纳的旅游地图，什么名胜古迹、森林公园、植物园、民族风情度假村，花几天转一转，方尽思可以买几条筒裙，他也可以带些批量模制的白铜手镯发簪回去给他的女朋友们分发一下，让她们祝贺他完成任务凯旋归来，不过也不能买多了，增加负重实在受不了……最多一个礼拜，他们就可以把皮肤晒成浅褐色，穿一身当地少数民族的衣服，成就感十足地打道回府了。当然，在这之前，他最好把酒店的两个单人间换成一个大床房……段南贤气壮山河地拉着六件大行李，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单反相机，走向等候出租车的排队通道，支撑他没有吐白沫的当然就是如上的如意算盘。方尽思叫住了他，“阿贤，你好像走错了。”
方尽思用下巴指明的通道上方，赫然写着“长途汽车站”。段南贤傻住，反应不过来，回头征询：“不是说好就在西双版纳玩一玩吗？”
“是啊，可是在附近能看到什么好东西呢？不是说好了要看原生态么？”
方尽思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似乎她并不是在请君入瓮，似乎原计划就是这样的。要看真正的少数民族姑娘就要走到山沟沟里去呀。就是那种穿着家织土布、衣服上有自己绣的花样的素颜小姑娘，背着背篓自自然然地走在山间小路上的，不是穿着订满塑料亮片化纤演出服、浓妆艳抹的民族村的小姐们。要看原生态，当然要往人类文明还不怎么发达的地方找啊，越遥远，越难到达的地方，才会保留下一块香格里拉呢。“那我们去哪里……”段南贤一瞬间崩溃了，他腰酸腿软肌无力，在斜坡上六件行李的小轮子溜坡了，他拉不住，给拖下去了。方尽思把自己手边的小拉杆箱小手推车靠边停好，从脖子里的碎花布票证夹里掏出一张塑料布地图，打开给段南贤看，地图上有她用中性笔画出的一条路线，曲曲折折伸向勐腊的山区。当初段南贤也太兴冲冲了，只顾着订机票订酒店准备杜蕾斯，压根就没有跟方尽思细细商榷此行的目的地，想着女孩子出来旅游，不都是穿着高跟鞋，戴着太阳帽墨镜还打着伞，在各个旅游景点拍点自恋照么？压根没想到方尽思真的要去深山野林看原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