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爽的字迹龙飞凤舞,还和以前一样。“祁嘉述,当你看到这个字条时,我应该已经到美国了。这一个月,我要在加州集训,集训期间可以通电话,但时间不会太固定。临走前说的那些话,我很抱歉,但那确实是我当时的真心话(也有气话的成分)。在你晕倒后,我想了很多。从十六岁到现在,我们认识十年了,可真正朝夕相处的时间,只有最开始那两年,之后便是漫长的分别。在二十六岁这一年,再次相遇的我们迫不及待地在一起了。可是,在一起不仅是目标,也是过程。从慕尼黑到科隆有六个小时的车程,我要忙俱乐部的事,你要忙你的研究,我们一直都没有时间好好了解对方。因为不了解,所以无法体谅。我想这是我失控的主要原因。我并不是不爱你了,我只是苦恼,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爱你。去年我决定来德国找你,绝不是为了像今天这样把你逼到吐血(还好医生说你只是缺乏睡眠外加气血急涌)。在我说出那些难听话以后,你应该也有同样的苦恼吧,你是不是也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我开心。我相信我们是相爱的,只是还没有学会用对方需要的方式去爱。幸运的是,我们俩当中只有一个哑巴,我是长了嘴的,所以这些话就由我来说。如果我们还想继续走下去,就必须解决目前存在的问题。首先,你要去看医生,因为你生病了,这个病不像感冒,自己捱一捱就好了,你需要医生的帮助。不然,你会像前几天一样,躁狂期一到,就跑出去和别人睡觉。和别人睡觉这事,本来我想好好计较,可我已经把你气到吐血,暂时就算两清了。不过这也是你占便宜,要不是我身体好,早就被这事气到吐血了。其次就是,我们要增加对彼此的信任,确切的说,是你要增加对我的信任,因为我本来就很信任你。我已经察觉到,有些事,米雅知道,你妈妈也知道,甚至帕克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这让我很难过,因为我不希望在某些事上变成你的局外人。就算我帮不上忙,我也希望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对你有更多的理解和包容。本来还有最后一点,但是我手酸了,先不写了。自从高中毕业,还没写过这么多字,早知道就发信息了。上面这两点,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们就没法继续往下走了。(一个友情提示,可能你平时不看球赛,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厉害。那我就明说了吧,我现在是很厉害的运动员,年轻漂亮还有钱,喜欢我的人很多,希望你好好珍惜,不要轻易放弃。)其它的,下次见面再说。”
祁嘉述低头看了很久,一开始紧紧抿着嘴唇,后来露出淡淡笑意。安书华站在门口,吊起来的一颗心慢慢落地。她还以为这是萨爽留下的分手信,看祁嘉述的反应,应该不是。祁嘉述刚晕过去时,她和米雅都在客厅。实际上俩人刚开始大声争吵时,她和米雅便立刻从楼上下来了,到了房门口谁都不敢敲门,只好去了客厅。听到萨爽大声喊祁嘉述的名字,俩人迅速冲进去,就见萨爽抱着祁嘉述,边哭边说:“怎么办,阿姨,祁嘉述可能要死了,他吐血了。”
安书华迅速蹲下查看情况,米雅则打电话给家庭医生。一开始三个人都很着急,医生来了以后,向家属简要说明了病人的情况,安书华和米雅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萨爽依旧紧张不已,一刻也不离开祁嘉述。送走医生,安书华重新回到房间,眼前的一幕让她哭笑不得。萨爽双手合十,不知道正在向哪路神明祈祷。安书华让萨爽上楼休息一会儿,萨爽不肯,坚持坐在祁嘉述床边,拿棉签沾水,一点点湿润祁嘉述的嘴唇。安书华看着她的背影,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内心各种情绪交织。也许,她一开始就把这俩孩子都想错了,她低估了他们的决心。——一个月后。萨爽结束集训,回到慕尼黑。新赛季马上开始,教练给了每个人两天假期,用于调整状态。萨爽给老萨打电话报平安,在电话里听老萨絮叨了十多分钟,挂断后,又给争鸣打电话,继续听争鸣唠叨。争鸣对她和祁嘉述的感情持消极态度,用争鸣的原话说:“即便有理由的背叛,那也是背叛,不管理由有多充分。”
当她问:“那我和祁嘉述分手?”
争鸣回答:“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表达我的立场。”
萨爽嘎嘎笑:“那我不分。”
争鸣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看你这点出息。”
萨爽继续嘎嘎笑。挂断电话后,咧开的嘴角慢慢收回。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纠葛和痛苦,被她悄悄藏到了内心的一个角落里。集训的这一个月,祁嘉述没来电话,她也没打给他。她想,也许祁嘉述在认真思考她留下的话。。直到飞机在慕尼黑落地,她开始惴惴不安。就那么几句,需要思考整整一个月吗。祁嘉述该不会,是想放弃吧。到了晚上,萨爽没忍住,给米雅打了电话。居然是帕克接起来的。帕克说:“诺亚不在,应该是去实验室了。”
萨爽有点担心:“这段时间……他还好吗?”
帕克语气神秘:“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火车到站,萨爽背着包下车,随着稀疏的人流向外走。让她意外的是,祁嘉述居然在出站口。一个月没见,祁嘉述身形依旧清瘦挺拔,两颊难得有了血色,头发剪短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和她脑海里留下的最后印象截然不同。祁嘉述抱着一束花,向日葵和满天星的组合,花儿在阳光下灿烂地开着,他面带微笑,朝她挥了挥手。萨爽感觉自己在梦里。怎么可能呢。才一个月的时间,祁嘉述就像变了个人。萨爽迷迷糊糊地向他走去,走到近前,祁嘉述把花递给她,弯腰轻轻地抱了抱她。“好久不见。”
萨爽脑子发懵,愣愣地看着他。祁嘉述摸了摸她的头顶:“还没倒过来时差吗?”
之后怎么上的车,怎么回的家,萨爽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路上花香扑鼻,祁嘉述握着她的手,手心温热。进门后,伴随着啪啪两声,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地在她面前落地。米雅和帕克各站一边,手里拿着礼花筒,夸张地喊:“surprise!”
萨爽抱着花,呆在原地。祁嘉述从身后搭着她的肩膀往里推:“我说了不要搞这些,他们不听。”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让她惊掉大牙。餐桌上,满满一桌子菜,全是她爱吃的。祁嘉述把她手里的花和背后的包放到一边,拉她去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萨爽心想,这如果是梦,那也太真实了,可这如果不是梦,那也太不真实了。洗完手,祁嘉述从身后按着她的肩膀,推她到餐桌前坐下。米雅和帕克已经各就各位,手里拿着筷子,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终于把你等来了,能开饭了吗?诺亚大厨。”
米雅笑着说。萨爽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问米雅:“你看过《千与千寻》吗?”
“看过呀,”米雅不解,“怎么了?”
“这些,吃下去,不会变成猪吧。”
萨爽神情紧张地盯着桌子上的美味。米雅愣了愣,半晌,回过味来,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对祁嘉述说:“我就说吧,不要用力过猛,你看,是不是把萨爽吓到了。”
祁嘉述嘴角尴尬地动了动。“先吃饭吧,待会儿菜该凉了。”
看来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也不是魔法。萨爽诚惶诚恐地开始下筷,连吃几道菜后,一种更可怕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左右张望,祁嘉述问她:“怎么了?需要别的东西吗?”
萨爽咽了咽嗓子:“我爸来了吗?”
这些菜,怎么和老萨做的一模一样。米雅举着筷子再次大笑,一只手狂拍帕克的肩膀,俩人开始对着笑,帕克说:“难道这就是中式浪漫。”
萨爽被他们笑懵了,举着筷子手足无措,祁嘉述给她夹菜:“不用理他们,你吃你的就好。”
这顿饭把萨爽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原本她并没有特别想家,和老萨也是三不五时就打电话开视频,直到嘴里出现了熟悉的味道,一种叫做想家的情绪开始在心里翻滚,把她的心搅得发酸,眼眶也跟着发酸。祁嘉述给她夹了一块排骨,萨爽咬进嘴里,嚼了两口,后知知觉地回过味来。很久之前,祁嘉述给她做过一顿山药炖排骨,也是同样的味道,米雅当时说,祁嘉述足足花了一个星期,各种尝试,浪费了很多山药和排骨,才做出那个味道。再看眼前桌上,足足有十道菜。味道都和老萨做得一模一样。萨爽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祁嘉述:“你怎么做到的?”
祁嘉述非常谦虚地说:“用心做就能做到。”
这话让萨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祁嘉述简直太可怕了,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再这么搞几次,恐怕她也要得双相了。吃完晚饭,祁嘉述和帕克在厨房洗碗,米雅把萨爽叫到二楼,指着一个放在走廊上的柜子:“待会儿想玩什么,扑克牌,狼人杀,五子棋,都能玩,哦对了,你要是想玩游戏也可以,我们四个人可以组队。”
萨爽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柜子,把米雅拉到一边,低声说:“米雅,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说诺亚吗。”
“对。”